永念從我腿上利落地爬下去,幾乎是飛奔著撲過去,直接撞到懷裏,討好的本領比她姑姑還要得心應手。
“瑪法,累不累,念兒給您捏捏。”小姑娘的細幼手指一下下輕捶在肩頭,捏捏揉揉好不順手,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念兒等了好久,從一睜眼就來等瑪法了,等得太陽都要落山了……”
我從她噘著的小嘴看向窗外正好的陽光,正是要午膳的時候,長籲口氣。
胤禛就吃這一套,將永念舉得高高的,逗得她咯咯地笑。
幾個丫頭手腳麻利,收了緞匹,立時擺好了膳食,上了新茶,屋子裏便隻餘祖孫倆的笑聲,還有竊竊私語。
胤禛說:“瑪法餓了。”
永念有樣學樣地跟著說:“念兒也餓了。”
“陪瑪法用膳。”
“瑪法喂。”
“那誰喂瑪法?”
“瑪嬤。”
“就這麼定了。”
“就這麼定了。”
一大一小兩張麵孔,你看著我,我瞅著你,點著頭,額頭幾乎磕在一處。
胤禛抱著她坐在桌邊,永念回頭招呼我:“瑪嬤,來,喂瑪法吃飯飯。”
一早的好心情不知道去了哪裏,有點無力,但是……我不餓,一點也不,於是我站在原地,回了句:“瑪嬤不餓。”
“對啊……”永念拖著長音,小腦袋仍在點啊點的,靠在胤禛懷裏特別認真地說:“所以來喂瑪法吃,瑪法餓了,念兒也餓了。而且,額娘說過不餓也要吃一點,才有力氣玩,來嘛,瑪嬤,乖。”
我還沒吱聲,胤禛跟了一句:“來,乖。”
這就是命,是命。皇後是那麼好當的麼?不止遛狗,還得喂飯,哪一樣做不好都是不行的。
好不容易用完了午膳,永念仍舊偎在她瑪法的懷裏樂個不停,像是偷吃了燈油的小老鼠,美滋滋的。午睡看來是不行了,小姑娘太厲害,纏著胤禛教她習字,似模似樣地坐在桌前,瞬間像是換了個人,安靜又沉穩,很有幾分她阿瑪的影子。
胤禛彎身站在她身後,握著小小的手,一筆一劃地寫。時而,兩個人對視,相繼而笑。
我不知道當年的紅挽與胤禛是否也是如此情境,那時的我好像已經不在京城,離他們越來越遠。那時的胤禛是否也如現在,手把手地教她寫字,攬在懷中輕聲細語無限疼寵,我記得弘暉小時候是這樣的。那時的我,思念,思念,無限思念。那時,我有弘暉,還有腹中弘曆……如今,都長大了,好像隻是一轉眼,時光飛逝。
緩過神時,桌前無人,窗外陽光正盛,映著窗邊薄薄的積雪,明晃晃的。桌麵一紙素白,墨色數行,風吹過,碎雪飄起,連帶著紙頁邊角輕輕扇動。
肩頭一沉,雙手覆在上麵,熟悉的聲音響起:“在想什麼?”
我靠在他身上,眼前似乎還有畫麵,安靜午後,當年府邸,仿如昨日,親眼所見。歎息在心底,悵然,“我在想挽兒,還有弘晚,當年也是念兒這麼大吧,我都沒有陪著他們……”
“當年你走時,挽兒他們已經大了,不像念兒這麼小,你忘了。”
是麼?我一心以為是一樣的,便去遺憾,竟忘了年歲。
胤禛俯身在我臉旁,雙臂環繞,“你錯過的並不多,他們也一直念著你,我也是。那些年,都過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是的,都過去了,再不回來。如今的天下是他的,再沒有人趕我離去,要我離他而去,除非是他。
我盯著他,這兩年沒什麼變化,容貌依舊,隻是心性越發像是初見時,好時極好,壞時極壞,隨心所欲,高興的時候笑得簡單,不快時……也就那樣,我習慣了,左右不是對我,自有人去擔待。據說胤祥的脾氣比他還壞,那些大臣們更怕怡親王,相比起來反倒不那麼怕他這個皇帝。有那麼壞麼?我不禁好奇,還真想見識一下。
他由我盯視,過了好一會兒唇角動了動,“累麼?要不要睡一會兒,時候還早。”
“不睡了,不困,你呢?”見他眼神知是不困,推著一並站起,“要是你忙就去忙吧,若是不礙,我陪你。”
他的心情看來不錯,興致也好,反握了我的手便向外走,嘴裏輕吐一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