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有多久沒像此時這般跑過,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也許在我到了這裏後,再沒有。今日的我在世人眼中該是怎樣放肆,居然還拐帶了他們大清的皇帝陪我如此。
那又怎樣,今日的他隻是胤禛,我的胤禛,真真正正屬於我一個人的胤禛。這一年,怕隻有這一日,在他生日,給我的禮物。
隻是,路皆有盡頭,走完這一段,轉入下一段,如同人生。
小小院落依稀可見,隱現於山坳中。嫋嫋炊煙飄向空中,被風吹散。
將要下坡,深深呼吸,吸入風雪,涼得險些咳出來,急停了腳步卻阻不住收勢,踉蹌著跪向厚厚積雪。欲鬆開的手反被攥得更緊,半跪在身旁穩穩將我托住。
我們對視著摸索,放心地鬆了口氣笑出來。
臉埋在他頸間沾了雪的柔軟皮毛中,冰涼涼的紮進皮膚,卻止不住我的笑,不停喘息。他的手不斷撫在背上,另一隻卻始終攥著我的手不放,如剛剛奔跑時,未曾分開。
“還冷麼?”聲音自頭頂響起,夾裹著風雪,同樣喘息,似真似假的笑。
我搖著頭湊近他麵孔,未及細看,已被纏住腰身。隨他將要站起,壓緊掌心下的胸膛向後推過去。雪很厚,路又平坦,半蹲的姿勢不至危險,隻是帽簷摔跌得偏了些許。急忙扶正,掃淨頰邊耳廓粘的雪,嗬著熱氣吹到他冰涼耳垂上。
仰躺的人未見表情,直直看著我也不開口,穩住我趴在他身上不動分毫。
細細觀看,從眉頭到眼尾,挺直鼻梁,半隱在胡須下的唇,帶著冰涼雪水的指尖逐一描繪,定在下唇輕輕點壓。“胤禛,你冷麼?”
平靜無波的麵孔,能看到他眼底深深的黑,仿佛這白雪裝點的世界中最黑卻最亮的星。感覺到他的激靈,我就忍不住笑地低頭抵在唇上,“我不是隻有凍住才等待吻醒救贖的人,如果你冷,我直接就吻你,根本不會讓你有機會凍住。當然,不冷也一樣,因為我要吻你。你知道嗎?我的胤禛。”也不理他是否回應,我盯著他逐漸眯起的黑眸輕聲低語:“我知道你知道。”
相牽的手擠在我們身體間硌得骨頭都疼起來,卻未鬆開一絲一毫。腦後被死死按住不得動彈,雪帽阻隔住視線,天地間一片漆黑,隻他一人充斥我所有感知。吻得幾乎缺氧難以呼吸,方才鬆了口,相貼的雙唇間仍是彼此氣息,許久才嗅到清新的冬雪味道,混合著一絲血腥味。
恍惚間看到遠山的紅色,卻有星星閃來閃去。恨恨捶在他肩上,眼前又是一黑,被那兩片濕熱薄唇覆住眼瞼,胡須掃在眉上,癢得人心裏發慌。
“除了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的心從沒冷過。你說的對,你不是等我的那個,我才是等你來喚醒的人,等你把我吻熱吻活。這樣的冰天雪地不是冷,沒有你才是。”
“三十二年,那些年隻覺時光漫長,如今,卻已是三十二年。”
“沒你不行,真的不行。”
“那麼冷,你知道嗎?你知道的。”
“……”
我靜靜地聽,時斷時續,感受他口中的時光漫長,感受他的冷,他的熱。冰天雪地中,再不覺寒冷。
回程路上,漫步徐行,比來時更慢。
風呼嘯了一陣轉瞬退去,雪亦然。我們並肩走在積雪的山道間,除卻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就是那低沉的略顯暗啞的嗓音,不若來時一言不發。相牽的手,熱到心底最深處,無盡柔軟。
回望,兩串可尋的腳印,更遙遠的天邊一片金紅。夕陽西下,雪後初晴。
其實,他不說我也明白,那一切早已隨時間烙印在彼此心底,隻是此時緩緩道來,分外親切。那道被風雪吹動過的聲音,如此動人。
我想,這山林間的靜與冷,是為襯托他的情動與溫熱,為我,和我為他而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