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命運在那(2 / 2)

胤禛的掌心上一道金黃,長長的絛穗垂在手邊隨風擺動,我和弘暉不明所以。他親手將它拴在當年康熙賞下的暉字玉牌上,係於弘暉腰間,夜色下竟襯得那件喜袍更加紅豔。

可以拿出來了麼?不怕給人看到。

這算是康熙作為祖父的賀禮?

每每忍著心疼說出婚事要再拖延的總是我,而他的老四卻是代父送禮之人。

站在身旁我竟聽不見胤禛對他說了句什麼,弘暉愣了愣又笑起來,跪在院子裏向著皇宮的方位叩首而拜。

那串手工不算精湛的穗子尾端隨他動作搭在地上,康熙……他的心總是難猜,卻在這樣一個有些涼的初秋傍晚,讓人心裏生生的暖起來。

我看著胤禛的背影,看他同樣望著的皇宮方向。所謂血脈,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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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日午時,鍾氏為弘時順產一子。

我和蘭思坐在正廳,他的嫡妻等在小院。

這一年間,確是喜事不斷。難以想象,會是康熙六十年。一派祥和。

月底,我在府裏,胤禛又要隨著康熙出門,說是去行圍還有胤祉和胤禩等幾名兄弟。這樣的日子很少見,這樣的出行狩獵多年來少有胤禛。我收拾了衣物書籍弓矢劍匕送他出了府門,不知幾時回來,希望這次不要太急多去些時日,我不怕等。

有時,等待也是一種幸福,讓人安心。

九月初胤禛返家,帶了幾塊狐皮拎了一籠小兔,每個孩子都分一隻,竟還給弘暉和沉香留了一隻,挽兒母子更是不會落下。弘晝站在子侄身後咧了嘴笑,我挑了隻純白的送到他手上,像他脖子上圍的那種暖融融的白。他笑,我也笑。

弘晝,是誰的孩子不重要,他心地善良聰明敏感,他是胤禛的兒子,也是我的,是弘曆的兄弟。

孩子們都喜歡小兔子,不知我那弘曆有沒有……他屬兔,跟弘晝一樣。

我選了塊帶著黑色毛尖的藍狐裘皮,像是胤禛常穿在身上那種,縫了兩件一模一樣的護心坎肩,一件交到祈箏手裏,另一件給了胤禛,要他進宮時給弘曆。天要冷了,宮裏的地龍暖爐總是最好的,伴在康熙左右……抵不了額娘。

偶爾進宮卻難見到。我想看看他長高了沒別再瘦弱,讀書習字可是學得更好,還想再看看他心口那顆小小的朱砂痣,怕他能記千年卻忘在那座會使人迷失的皇宮裏。

永瑾兄弟已經開始簡單習字,跟在弘晝身後總是仰望,弘晚回來便跑回自家院子抓了紙筆纏住阿瑪。念兒每日提了兔籠跑來跑去,嬤嬤丫頭到處地跟仍是不免摔倒,我拉了墨晗遠遠地看著,她的手在抖我的心也是。等她站起來抿了嘴笑,搖晃著跑過來撲到懷裏,從籠子裏捧出兔子抱在懷裏小心撫摸。

孩子,總是比我們以為的堅強,因為他們更簡單,不用費腦子無需靠眼睛隻一顆心便能分辨世間所有好惡,所以不哭,所以總笑。

我愛我的孩子,還有他們的孩子,每一個。那種喜愛和想念無時無刻,有時比愛情來得更加急猛,不求回報。

初八這天,府外已有了些熱鬧的氛圍,隔牆都能隱約聽見,還有那些淡到難辨的清菊寒香,不知顏色幾多雅致。

我愛綠的,卻是少見,宮裏才有。當年總是要眉嫵偷偷地撿拾幾瓣,變為碟中風景,或是盤中餐杯中酒。

今年,我想再去看看,不想留在府裏。

胤禛躺在身旁閉了眼睛,我靠著他聽那道極為清淺的呼吸,沒有回應我的話,想是睡了。

重陽一早天還未亮,我便爬起來叫他去上朝,忙著洗漱忙著穿衣,也守在身旁為他套上朝服。

“時候還早你再睡會,這麼早進宮額娘都沒起,不像話。”胤禛看了看我掛到他頸上的朝珠,抬手扶在我臉上,眼中閃過絲像是笑的神情,飛快。“在家等我,今兒不在府裏吃了,回來帶你出門。”

低下頭不再說話,送到了房門前聽見他在耳邊又補了一句,手掌托在我腰後揉了幾下拽著衣擺,“換件顏色鮮亮的,討個喜氣。記得叫上弘晝。”

我的兒子生在十年前那艘船上,生在那一年九月九的雨中重陽,今天……他的阿瑪卻要我穿得喜氣帶著弘晝出府吃飯。

除了衣物閉眼倒在床上,總是想起,想起一年又一年快速晃過眼前,時光流逝不曾間斷。在那些年裏,他的麵孔總是有些虛,或笑或怨不甚明朗,清晰記住的隻是一個背影,小小的跪在書房地磚上,而我站在外麵透過窗子瞥了一眼。

隻這一眼,揮之不去。

他是我的兒子,他叫弘曆。今天是他生日,他卻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不知道才是好的,知道便有了念,有了貪。所謂貪念,就是裝進心裏,再放不下,像我這樣。

命運到底是什麼,它又在哪?誰都不曾親眼見過,偏要信它,隻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