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兩個早就成熟的男人為了什麼而拳腳相向,我始終沒問,他們也沒有提過隻字片語,就像那天的雨,被風吹過消失無蹤,又是晴朗豔陽。兩個人再見麵仍像往昔,走在一處坐在一處,吃飯喝茶飲酒聊天,事事都在一處。
弘曆哼哼嘰嘰的不樂意喚回我的神智,小小的身子掛在胤禛身上不依地扭,被他阿瑪隨手拍在屁股上止了鬧騰,老老實實地被解語接過送回房去。臨出門時還衝我笑,又對著胤禛的背影吐吐舌頭,根本不像困了想睡。
胤禛關好門窗自顧脫了袍褂靠坐床頭,拉了我躺好閉上雙眼,聲音裏很有些困倦,“歇會兒,別整日由著他們胡鬧。”
輕輕拉了他衣襟領口,拿扇子送上幾許涼爽,手上已被握住。
“沒那麼熱。”仰躺的人眼也沒睜隨口說道,攬著我的肩緊了緊,扇子被他接過放置枕邊。“你熱麼?聽話,再忍忍,別受了涼才好。平日也盡量在房裏,有什麼事打發眉嫵她們去就好。”
原來他和弘曆一樣,話雖說得含蓄卻是同個意思,就差沒有加上太醫說這三個字。無奈認命地閉眼裝睡翻身躺向裏側,背上覆了層熱度腰際已被輕輕攬住貼到身後胸膛。耳邊又傳來悠悠的輕聲低語,呼吸嗬在耳後吹起一縷頭發癢了臉頰。
“再過兩日就要帶弘曆他們去獅子園,你在府裏好生養著,別讓我放心不下。若是有事就讓蘇培盛去找胤祥,或是著人給我送信,我會回來。”
聽了這話點點頭更加倚在他身上,輕挪兩下已調適成熟悉舒服的姿勢。陽光肆無忌憚地穿透窗紙曬在房裏,沒有半點舒爽清涼之感,睡意卻突地襲來。
才剛迷乎起來依稀看到一個紅色的俏麗身影,像在對我招手,還沒看清臉孔聽到吱啞一聲輕響,驚得我翻身坐起。腦子還沒清醒腰上手臂已然收緊,胤禛的清明雙眼閃在眼前,讓我有些不真實的錯覺,想不起此時是何年月,因何惶恐難以安眠。
未及開口被拉回枕上,白色袖口擋住視線拇指在我臉上輕抹了下,一聲睡吧像是催眠魔咒瞬間莫名安撫了我。看著他掀被下地低咳一聲,眉嫵輕悄悄地進了門。
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卻看得明白眉嫵眼中的喜和急,胤禛回身向我望過來,幾步走回床邊俯身湊低,“弘晚那兒怕是要生了。”
隻這一句我已抓住他手臂下了地,眉嫵捧了裙褂被他接在手裏,顧不得許多快速套上就要向外走。胤禛拉了我站在原處一一係好盤扣才攬著我向弘晚的小院走去,落得沉穩的腳步始終走在身畔不急不慢,不時拍著我的肩低頭小聲說上一句,“別急,我還在。”
女人生孩子,男人在有用麼?我搖頭想笑卻定定地看著他說不出話。
多久了,沒有聽他這樣說過,又有多久,我沒有真切地感受過他在的輕鬆愜意。久得有些不適應,又似乎適應得快要忘了還能依靠他。
事實證明確實有用,至少我和弘晚都能更安心,似乎隻要他在,一切都好。
邁進小院時正看到和蘇太醫前後步出房門的弘晚,見到我和胤禛,隱藏在沉靜麵孔下的焦急心疼閃現眼底。
房門內的一切是我熟悉的,嬌弱女聲,或安撫或勸慰的嬤嬤們,還有那些小丫頭走來跑去的丁當聲。房門始終緊閉著,沒有開過。
坐在院中,隻是用耳朵在聽,我都像是能親眼看到那幅畫麵。
父子二人對座於石桌兩端,黑白雙色清脆地敲在棋盤上織成一片錯落經緯,如同枝葉陰影投在他們身上,忽明忽暗。
胤禛的棋落得比往日快,不知有意還是無心像在對著弘晚步步緊逼。撚在指尖的白子偶爾停於半空,房裏每傳出一聲似是痛極的尖叫,弘晚便凝眸定住,久久方才落下一子。
我坐在一旁對專注於棋局的爺兒倆打著扇,卻怎麼也澆不滅那股熱浪,隨著屋裏的反應不斷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