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記(1 / 3)

1

按照凡人的推算,我已經1999歲了,但我不是凡人,我也不是神仙,我是蛇妖,千年的蛇妖。

沒人見到我以前的模樣,我是說1000多年前的模樣,除了姐姐白素珍、金禪子和師父,當然,當然還有我的父母。

白素珍是她在凡世裏的名字,她在我們的世界裏還有另一個名字,她叫嬈。

嬈有3000多年的道行了,我認識她時,我還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小蛇,還沒有脫形,像條蚯蚓一樣蜿蜒在青草裏,我想,在她眼裏,我當時就是這樣的。

我問過嬈,在當時你為何選擇我?嬈回答時,正和許宣看著一樹的桃花,親昵地樣子,讓我想到了自己是個第三者。

以前,在深山裏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我想流淚,流淚,滿湖的*,那晶瑩碧透的水,是我的淚嗎?

時光開始蹉跎,許多姹紫嫣紅的記憶,解凍般的流了出來……

2

你叫妲,開始的時候,你以為是姐姐嬈給取的名字,姐姐說,在靈山遇到你的時候,是個明媚的早晨,太陽剛剛出來,紅彤彤的,照得青草都有了光澤,發現你的時候,你還眠著身子,全身冰涼,你不知道春天已經來了,師父說朝陽似火為旦,就叫她妲吧。

那時候師父剛脫離天庭,一肚子的怨氣,像一個舊朝代的遺老,“一切都變了,一切”,歎聲連連。

姐姐的皮膚很熱,很光滑,開始你以為她是人,後來,在山洞你看到了她身上的花紋,和她剛剛蛻下的那層薄如蟬翼的皮。

姐姐修煉時,你就在她的身邊,你開始很好奇,那打坐前的儀式,神秘而又荒誕,那打坐時的穆靜,莊重而又虔誠。

你也開始修煉了,剛開始的時候,是不自覺地,等到了自覺時,姐姐已經大徹大悟了,姐姐完全脫離蛇形的那天,她很喜悅,她說妲,你也會有這一天的,重要的是修心,而不是忘形。

師父一醉下,就是千年不醒,師父躺在竹林裏,你似乎天生就害怕竹,那一節一節的樣子,讓你感到了莫大的恐懼。

你不理解姐姐的話,姐姐說,你可以看師父的經書,就在竹林裏,等你理解時,你發現修心是那麼的難,它要難於忘形上千倍。

你也能忘形,就比如變成一個叫張曼玉女子的模樣,但那隻是忘形,一個小境界,你也想修心,進入大境界,但姐姐下山後,你怎麼就守不住洞壁上自己的影子了呢?

你朦朦朧朧地想著西湖,想著斷橋,想著一個叫許宣的男子,那是你和姐姐第一次下山,那次下山你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紅塵滾滾,男男女女

3

嬈說,我要下山去了,去找一個人,他脫胎轉世又來到了西湖。

他,就是許宣,一個落魄的儒生。

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還有許多情節,不過,我記得最清的是他握著我的手的那一瞬。

從來就沒有男子握過我的手,那是第一次,那一瞬我幾乎忘記了上船,忘記了姐姐還站在他的身邊。

男色也許是一種毒,比我牙齒裏的毒還毒,姐姐也許中毒了,但姐姐說她是來抱恩的。

嬈說,事隔三千多年我一眼就能認出他,也算是一種緣。

緣是什麼東西?

嬈說,妲,你不清楚,你還小。

小嗎,我已1000多歲了,還少兒不宜!

我沒有說話,我暗自想。嬈看不出我在想,我感到嬈在離開我,在心理上,那中間有一個許宣。

我繞不過許宣,在庭院裏,當我聽到他的“關關之雎,在河之洲,窈窕之女,君子好逑”時,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寂寞,寂寞得就像一朵,快要開敗了的桃花。

我不懂詩文,但我能感受,感受是一把錐子,除非讓我現在就死。

4

嬈和妲纏繞著,每當這時候,她們的下身都不自覺地變成了尾。

妲喜歡嬈身上的花紋,嬈環抱著她時的熱烈,以及她自己的顫抖。

嬈喜歡胭脂,總把臉頰塗得紅紅,妲也喜歡,妲說,這是什麼東西,從哪裏來的。

妲搽上後,很妖媚地在水池邊晃動著自己的身體,妲看到了水池裏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比菡萏還紅,比雲朵還輕。

妲搖著水蛇腰,是在中午時分看到那些辣椒粉的,妲以為是胭脂,妲搽了一臉,然後是火辣辣的燒,和嬈笑出來的眼淚。

嬈的指頭很細很細的,她在妲的腹部摩挲時,妲總是像夜葵花一樣盛開著,妲高挑著身子,搖搖欲墜著,承受著生命不能承受的輕……

妲的舌尖很貪婪,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淺嚐輒止,嬈說,你什麼時候才能修行到家,不亂真性。

嬈平躺著,望著妲,妲壞壞的,舔著嬈的*,妲說嬈,我就寧願這樣,是個蛇精。嬈似乎有些感傷,嬈摸著妲的頭發說,有些事情,你永遠是不理解的。

5

我傷心的時候,會沉在水底,讓淚悄悄地流。

但今天,整個湖水都被我攪渾了,我控製不了我的情緒,情緒這東西有時是折疊在血液裏的一把刀,它伸開時,能把我殺死。

那些小船都翻了,我在水裏看到了一些人的屍體,人的生命太脆弱了,還有那些大木船,怎麼一翻騰它們就斷了?

姐姐知道我的脾氣,但這次姐姐怎麼還沒有來?什麼她的相公,叫得多酸了,這個搖頭擺尾的許宣,我想起來就生氣……

水已漫過湖堤了,我看到許多人在逃命,像四散的野獸,那些房屋,那些亭台,漸漸地都倒塌了,我有一種罪惡的快感,那快感像雷電,它擊中了我,擊中了

我,我更加恣意了,恣意了……

翻江倒海。

6

一開始,我就引誘他。

是男人,就有弱點。

他的定力還不夠,我在水裏纏著他,我用舌頭柔軟舔他的光頭,我開始以為他不是法海,但後來,他說他是法海,他不想大開殺戒。

我嫵媚的笑了,我說,你怎麼不敢看我的臉,你閉著眼睛念的哪門子的經。

佛祖救我,佛祖救我……他開始陷落了,像整個金山寺,像泥堆起來的彌勒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