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流年舊事
宮城團回凜嚴光，白天碎碎墮瓊芳。
雪，紛紛揚揚地下著，瞬間覆蓋了這百裏的城池，直到閬苑瓊樓、霧閣雲窗上都堆砌了一抹柔和的雪光。紫玉雕就的蓮花香爐裏青煙嫋嫋升騰著，散發出一室的熏香。
少女裹著白狐裘，以手支頤，在鋪開的素白絲帛上描描畫畫，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窗槅下牡丹鳳尾瓶裏一枝鳶尾開得正豔。鳶尾花花期在五月，這數九寒冬中一枝怒放的鳶尾顯然透露了送花者的一點心思；而鳶尾本是田間地頭常見的、不名貴的花朵，能堂而皇之呈列於這雨棟雲窗，顯然也泄露了此間主人一點微妙的情思。
少女的目光撇過深紫的鳶尾，笑意轉濃轉柔。
她記得在那藍紫色的溪澗間，男子告訴她：鳶尾花開時是蝴蝶的形狀，而他們二人終能化蝶雙飛去……
畫麵裏開始出現了血腥。血，漫天都是血。先前被柔雪覆蓋的青牆白瓦，此刻已被鮮血浸染，觸目驚心。城，還是那座城，隻是物如舊，人已非。
女子被縛綁著跪在馬前，和她一起被縛住的，還有她的王親。
“卿雲爛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複旦兮。明明上天，爛然星陳。日月光華，弘於一人。”
她的麵前站立著一個男子。男子臉上戴著青銅麵具，舉手投足之間，萬眾矚目。他睥睨著女子，也睥睨著天下。他的手中，一把遊龍狀的長劍隱隱散發著寒芒。
女子抬頭看他，笑容裏露出苦澀和嘲諷。
一把長劍，就這樣刺透了女子的前胸。
淒厲的慘叫在城裏回響，還有小孩兒的哭聲、婦女的嗚咽、男子憤怒的嘶吼和千萬鐵騎的交踐之聲。
時光荏苒，不知流逝了幾歲華年……殘破的城牆被推到了又重塑，往日的戰場上也長出了萋萋芳草。一縷幽魂從一具腐朽的骸骨上慢慢漂浮而起，她迷茫地望向四麵大地，緩緩向著高空飄去……
她穿過山嶺也渡過河流，注視著蒼茫大地上一幕幕屠殺的慘劇。她看到一個個部落在緩緩向南遷移，她看到一個個部落在漸漸凋零……
她聽到了南疆之上生靈的憤怒，也聽出了蒼穹之下子民的怨懟……
那個時候的她，無知無識，隻知道緩緩向前飄著。後來，她也看見了他，他還是戴著麵具，手裏的遊龍寶劍沾染上了斑斑血跡……
她感到自己在消散，馬上就要歸於虛無，她失去了意識，卻被緩緩吸入了這座洞穴之中的一麵玉璧裏。
“現在，你們懂了麼？”
光煙繚繞間，幺幺三人又回到了石室，隻是麵前的女子早已有淚盈睫。
女子的指尖漸漸凝聚出點點光斑，這些光點較豆子所幻化的更為純粹、深邃，但其中，隱隱散發出與幺幺、豆子同源的氣息。這些光點漸漸凝聚，越積越多，卻終於凝不出一個具體的形象。轟地一聲，頹然散去。
“我，曾經是苗之皇女，也是苗的罪人。”女子注視著幺幺，開口說道。
幺幺沉默，剛剛的畫麵陳希也許無法感受很多，但卻讓在相思部長大的她，想起了很多傳聞。
蚩尤被戕後，九黎族退居南疆，是為三苗。三苗與當時的仙、人兩族分疆而治，相安無事了幾百年。但，仙、人二族吞並苗族的野心從未停止，於是，又爆發出了諸多大戰。仙族有諸多術法、神通防身，人族的強弓勁弩也厲害非常，但苗之先祖們一身蠱術出神入化，兼之本土作戰，倒也從未落過下風。戰火，焚燒了好幾十個春秋，但苗的城池從來都固若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