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護國公府開門治喪,上門吊唁的人群絡繹不絕,一時間柴府的大門大開,禁軍嚴密監控的人馬隻得隱於圍觀路人之中。
柴鳴痛心疾首的在前廳迎接著眾人,卻見敬惠公主帶著侍女闖入柴府,那侍女身形修長,仔細辨認之後,不是柴倩卻又是誰呢?
柴府偏僻的練武場小屋內,原本應躺在棺槨中的柴雄不知何時正麵窗而站,處傳還不時傳來來一陣陣斷斷續續的嗩呐聲,擾亂了這小屋中原本安靜的一切。忽然間身後的小門緩緩打開,柴倩從門外閃了進來,單膝跪地,低著頭道:“父親。”
柴雄負手轉過身來,看著跪在他麵前的女兒,他忽然覺得,記憶中他曾抱在懷中,寵溺的任她拔胡子的柴倩,他已經記不得了。曾幾何時,他隻記得她這樣俯身的跪姿,即使低著頭,但仍舊有著挺拔的脊梁。這是武將之家的風骨,柴雄知道,他這一生雖然曾殺敵無數,鎮守一方,但已沒有哪一件事,比生了這樣一個女兒更值得驕傲。
“逸王殿下現下如何?”柴雄沒有去扶她,如同往日父女兩在陣前商討軍務一般,嚴厲的開口。
柴倩拱手行下軍禮,開口道:“由王將軍一路護送回京,田將軍的信已經拖人送至呂相爺府上,呂相那邊,明日登基儀式照舊,目前看來,並無遺策。”
柴雄點了點頭,揮手讓她出去,柴倩起身推了兩步,正要轉身出門,忽然又被柴雄給喊住了。他抬起頭,看著柴倩算不上的嬌美白皙的容顏,問道:“倩兒,你恨不恨我?恨不恨我把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柴倩一直低垂的頭忽然抬了起來,臉上是從來未有過的自信笑容,讓人看得不由心中一陣激蕩。
“如果不是爹,那我就成不了大周的女將軍,護不住我想護的人,就算有機會讓我重新選擇,我也依然會義無反顧的,成為這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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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聰二十五年五月十三,新帝登基大典,按大周祖製,在正陽門內乾坤殿舉行登基大典,太皇太後徐氏宣讀大行皇帝遺詔,迎新帝入太和殿,繼皇帝位。
經過半個月的安排,一應登基大典所用的器物、典籍、旌旗、大殿內外的人員配備業已完成。華蓋之下,徐太後安然的坐在首席,臉上神色肅穆,一旁的賢妃一身正紅的霓裳羽衣,年輕的臉上光彩照人。另一旁奶娘的手裏,正抱著五個月大的大周新帝,小心翼翼的坐著。孩子在奶娘的懷裏睡的很安逸,嘟著小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在別人的安排之下,正翻天覆地的變著。
徐太後緩緩歎出一口氣,臉上笑意雍容:“瞧他睡的多香啊。”
“可不是,今兒特別乖,像是知道有喜事一般。”賢妃屈起手指,扭頭逗弄了一下小娃娃肉嘟嘟的臉頰,滿臉都是明媚的笑意。
徐太後沒有接話,方才的笑容漸漸收斂,看著殿前陸陸續續的前來的官員,沒頭沒腦道:“今兒人還挺多。”
新帝繼位,帝都正四品以上官員,都需入宮見禮。大殿之外,早已黑壓壓的跪成了一片,呂相在群臣之中尤為顯眼,但為了避外戚之嫌,今日的登基大典,特地讓身為三朝元老的太傅傅東樓主持。
老太傅已近古稀之年,徐太後昔年未進宮之時,與他還有一段兄妹之誼,隻不過年歲長了,大家似乎都已記不得了。
大典還未開始,四周仍舊嘈雜,老太傅已將一應的事物安排就緒,站在徐太後身邊靜待吉時。
他忽然側過頭,撫著自己下頜的美髯,緩緩道:“太後娘娘,老臣還記得,當年老臣高中狀元之時,正是你冊封太子冊妃之日。”
徐太後回想往事,無不感慨,隻澀笑道:“那是哪一年的事情,哀家竟不記得了。”
老太傅道:“太後不是不記得,是因為太後福壽雙全,這一輩子經曆的喜事太多了,所以記不清了。”傅太傅蹙了蹙花白的眉毛,繼續道:“後來景德元年,老臣被先帝召回帝都,任中書舍人,擬的第一道聖旨,就是立太後娘娘為後。”
徐太後似乎被勾起了一些記憶,好像在過往的歲月中,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曆。她低下頭笑了笑,開口道:“原來那詔書也出自老太傅的手筆,上麵寫哀家:柔嘉成性、貞靜持躬、性秉溫莊,度嫻禮法,把哀家寫的這麼好,哀家都羞愧了。”
老太傅卻坦然一笑道:“太後恩慈,先帝在時,不持寵而嬌,甄用外戚;先帝去時,不結黨營私,推舉大行皇帝繼位,母慈子孝二十餘載,堪為典範,老臣一直在想,太後娘娘對大周貢獻,其不少於先帝與大行皇帝。”
徐太後端莊的臉上揚起淺淺的笑意,她抬眸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傅太傅,傅老太傅也毫不避諱的看了她一眼,兩人的眸中,似乎都有幽深的笑意。
雄渾的號角聲幽幽響起,伴隨著鳴鍾鼓樂,登基大典的吉時已到。
朝廷命婦跪拜的那一片,穿著誥命華服的婦人們屏息跪拜。敬惠長公主和孔氏中間,一個年輕的身影跪拜其中,她不時偷偷抬起頭,靜靜觀察著周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