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生活(3 / 3)

也要生活得甜蜜些:

戰爭在北方騷動,

悲憤的兄弟姐妹們,

蔑視那些帝國主義的炮口,歡樂地談論光彩的

理想吧!

要狂歡的沉痛的話,

要不屈的反抗。

一個五月的季節,

寂靜的公園擁來千萬個青年人,

人們站在碑座上,大聲疾呼,

那形象有如一尊天然的雕塑,

生命沸騰著,升華著,交響著:

祖國嗬,火在烤煉你。

祖國嗬,血要洗滌你。

我好象看見一塊新的碑,

晶雕的豐碑,

已經豎立在那個碑座上;

那些豎碑的人,如今到哪裏去了?

碑要不朽,碑必須用血肉骨骼去修砌

用人性的硬度去刻上莊嚴的生命的碑文。

幾天以前,

公園外邊的馬路上,

又有過一個狂歡的日子,

祖國嗬,這是你的Christmas!

幾萬個憤怒的人群在流動,在奔騰

震撼靈魂的力量嗬!

從屋頂上

把雜色的異國的旗幟扯下來!

讓中國的旗升上去,

升上去,連同誓言!

現在,我看見無辜的石匠們,

正用斧頭在水門汀上敲斫那些柏油塗寫的憤怒

的圖騰,

(我認出了,其中有我朋友們的筆跡)

用水龍頭衝,用火油燒,用白粉塗抹,

可敬的市長先生呀!

城市一切完整,沒有變樣。

抗議和誓言,不在石頭上,

在千萬人底心裏和血流裏沉默地升華。

親愛的讀者,今天再見。

黃昏了,聖誕老人的馬車在城市裏奔馳,

他能給我們一件什麼禮物?

我的夥伴氣忿地說:

中國將有一大批黃種“白俄”流落到外國去,

帶著美鈔金條,也帶著他們奄奄一息的生命,

去吧!

中國不能帶走,

你們底屍體也不會再回來!

一個黃昏,

我在一條幽靜的街道上走過,

看見一個年青的白俄喝醉了酒,

倒在一棵梧桐樹下淒厲地呼叫,

一個老女人在他身邊流著淚:

鬼才知道,他們從前也是什麼伯爵或者將軍的

後裔……

我沒有憐憫的溫情;

昏暈的醒來,也好,醒不來,死去吧!

我不會為了這場刺激流出一滴眼淚

詩人已經說過了,

“流血的人不是流淚的人”。

去吧!

永遠不要再見!

你們黃種“白俄”們!

也將潦倒地倒在熱帶的棕櫚樹下,

或者在華盛頓的酒店窗口外可憐麵孤獨地死去,

暴露的屍體隻有埋葬在空氣裏了。

這是明天的童話,

但是我必須要在今天告訴給世界。

我岸然地走在祖國的土地上……

祖國嗬,我是一個叛徒嗎?

我頑強,不馴服,

因而我永遠在不能一次完結的肉搏裏

慘烈地活過來,還要慘烈地撲過去,

是永不開交的與敵人貼身的肉搏。

徒手的人,

不經過險惡的肉搏,

是扼不死敵人的。

我疲困地活著,也傲岸的活著。

一次一次的賭出生命,用力抓回來,再擲過去

傷疤上裂著傷疤,血口連接著血口,

但我從未倒過一次,

慘敗中,

也前進,

慘敗中,

也反擊……

祖國啊!一個人有一個靈魂,

一個人活著,就要呼喊著你,和你一同呼吸,

一同受難,一同戰鬥,

祖國啊!祖國啊!

我在慘烈的肉搏裏,

護衛你,即使是匍匐地前進!

1948年2月,浙江,天台,玉湖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