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與呂劍的通信牛漢致呂劍
劍兄:
你好,我常常在心裏祝願你長壽。《石頭》蒙老兄喜歡,謝謝。我曉得,朋友們隻要見到它,會看看的,能從中得到一點我近幾年來的訊息(生命的、生活的)。詩還是寫了一些。不願送出去}我十分固執。寧願守著一個孤獨而自在的境界——我永遠不會頹唐,有時還須付出代價,才可守住這點屬於自己的精神世界。近兩三年來。我才練習寫點散文,我極欣賞這個“散”字。聶紺弩老兄晚年獲得了這個“散”的空曠境界,他真是個智慧的精靈——他真正地成了一尊濟公和尚那樣的人精!花城出版社近期可能印出我的一本散文集子,多半是回憶童年,很單薄,隻有八萬來字,寄到之後,一定奉上請兄評正。近兩三年我已寫了有六十幾篇散文,多半發在《文彙·筆會》、《隨筆》、《南方周末》、《當代》等報刊上。我是頓悟了人生之後,才寫起了散文的。我真正欣賞的散文並不是很多(近十四年來),有幾大家我憎厭極了,他們多半是八股,步有個性,我欣賞的範圍也許過於窄了。近幾年有寫年輕作者寫得很不錯。老年人中我愛讀黃裳、舒蕪、老兄,金克木、施蟄存、孫犁,汪曾棋、馮亦代、張中行、林斤瀾,以及邵燕祥、賈平凹等,也不過十數人而而已。
畢奐午老先生,我近幾年見過不步回,其要到武漢,總要叩訪他。他的人與詩文,他的生活情境,都是一種淨界,到他那裏,能呼吸到真正的人的氣息,他幾乎成了—個美麗的孤島。
過幾天,我一定寫封信向他請安。
真希望你在體力可以支持的情況下,能寫點散文、雜文之類,有時候寫作也能強化人的精神。使生命得到解脫和升華,千萬不能辜負了朋友們對你的期望——當然,盡量注意身體,不能摹過頭。看你的字跡,我斷定你的心神是健康的。我仍記得你的爽朗的笑。
匆匆,祝冬安呂劍致牛漢
漢兄:
你的長信根使我擻動。你打心裏想著我,令我有說不出的箍激。
我也欣賞這個“散”字。寫散文,不容易使人做作,更能見出真性情。想不到你於“頓悟”之後,寫了那麼多份散文,真叫人高興。(並不排斥寫詩)就我所見到的我都喜歡,風格雄渾,感情凝重,樸素真切,而又行文自如。人文如一,你真是一條北方漢子。你勸我也寫,這是對我的莫大鼓舞,其要精神、體力好一點,我一定還是要寫的,是的,要寫。(我過去寫的有些文章,總不免有點火氣。我要學著寫得衝淡一點。)
甚至我還想依你以前的囑咐,寫點回憶文章。
真想將你的信發表一下。它本身就是很好的散文,而且對於你的朋友,也是一種慰藉。
前些日子,曾寄“美麗的孤島”一倍,並附去小詩一首,尚束得其回音。奐翁來信曾談到你。談到我,談到“充實之謂美”,令人感甚。的確,孟子這句話說得真好。“充實之謂美”,人如此,生活如此,藝術亦如此。但要達到這一境界的較高層次並不容易,不過,也並不是不能夠某種程度地達到。
你竟遠征過西域!看了你高昌古城遺址的照片,還是當年風采,隻是眉宇之問顯露出有點“憂思”。這是根自然的,可以理解的。現在回贈你一幀,是去年春天在我小院子裏照的,從照片上看不出什麼病態吧?——我同然心髒不好,但主要的還是神經功能問題,困擾殊甚。這大概是一生經曆的後遺症吧!我還不夠超脫。
為你塗抹了一張字,不滿意,寫到最後有點累了。將來當另寫一張補過。
還記得胡拓《在邊緣上》一文及有關的材料嗎?如果《新文學史料》用不上,盼托編輯部寄還我。我想,總應當盡到對於一位故人的責任。謝謝你。
恕不一一。順頌
年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