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到民間去(1 / 3)

第六章到民間去

52“回娘家”

三原縣東裏堡,這是西安以北地處“紅”、“白”交界處的一個村鎮,省委的交通員將在這裏接應張寒暉。

一九四一年八月,張寒暉和劉芳按時來到了這裏。東裏堡離陝甘寧邊區的掛子砭才數十裏地,許多北上的同誌,都是從這裏越過封鎖線進入邊區的。國民黨反動派為了封鎖邊區,削弱邊區,進攻邊區,在這裏駐守著重兵,虎視眈眈地注目著邊區。

東裏堡也是張寒暉的老同學劉尚達的故鄉。這時,劉尚達因肺病回家休息已四年。東裏堡西門外有一所靖國小學,原址是一座大花園,幽靜而美麗。劉尚達這時擔任靖國小學的校董,就住在校內清幽的環境中養病。八月中的一天,張寒暉突然到靖國小學來找劉尚達,他身後跟著一位穿著藍布衫、黑褲子的學生裝束的姑娘。

老朋友的突然出現,使劉尚達又驚又喜,他們熱烈地握手,擁抱。

張寒暉給劉芳介紹:“這就是劉老師。”接著又意味深長地對劉尚達說:“這是競存中學的學生,跟我到軍隊上去搞劇團。”張寒暉用手指指北邊,笑眯眯地盯著劉尚達的服睛。劉尚達早已心領神會了,也用微笑來作回答。

靖國小學當時是進步力量比較集中的地方。張寒暉在劉尚達的陪同下參觀了這所學校,並結識了思想進步的韓校長和其他教員。應韓校長等人的熱情邀請,張寒暉曾多次到靖國小學教唱《鬆花江上》、《矮子矮》等抗日進步歌曲。

張寒暉和劉芳在泵裏堡等侯省委派來的交通,在劉尚達家裏住了十餘日。在此期間,張寒暉還為靖國小學寫了一首校歌,給小學生們創作了兒童歌曲《日本鬼子我不害怕》。

張寒暉親自去教學生們唱這兩首新歌,向他們宣傳抗日救國的思想,這兩首歌受到了孩子們的喜愛。不幾天,靖國小學的校內校外,東裏堡的街頭巷尾,到處都響起了孩子們目豪的歌聲。

這酋《靖國小學校歌》的中心思想是勉勵小學生們努力學習,掌握本領,“奮鬥向前,把建國的責任一肩擔。”歌曲結尾時反複強調應當珍惜少年的時光,奠定人生的前途。

這些歌曲因為是在去邊區的途中創作曲,底稿都沒能保留下來。但他們一直活在當年靖國小學師生的心上。

幾天後,省委派來的交通員黃軍來到了東裏堡,他身穿國民黨軍官服,腰係武裝帶,手持三民主義雜誌,儼然是國民黨部隊的一十軍官。張寒暉與黃軍,劉芳商定:他們都稱是黃軍的家屬,劉芳與黃軍兄妹相稱,若有人要問起時,就說到封線饋那邊去探家。

劉尚達看到張寒暉等人就要走了,不免流露出惜別之情,他對張寒暉說:“我們陝西把婦女一生分成三個階段,先叫‘姑娘’,就是‘姑’且在‘娘’家,嫁後叫‘婆娘’,因為又住‘婆’家,又住‘娘’家,最後叫‘老婆’,就是‘老’在‘婆’家了。今天,你算是‘老婆’回娘家了!”

張寒暉鄭重而又樂觀地回答說:“總有一天,全國都會成為我們的‘娘家’一樣的天下!到那時,咱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心急馬行遲。張寒暉和劉芳總嫌走得太慢了!他們的心裏感到緊張,擔心在過封鎖線的時候會出什麼問題,他們又感到無比的興奮,黨啊,母親!這回將要投入你寬廣、溫暖的懷抱,就象久別的兒女將要回到母親的身旁。張寒暉從一九三六年起就盼望著進入邊區,現在這願望即將實現了!

年輕的黃軍是這一帶的‘老交通’了,對這裏的地形十分熟悉,連封鎖這一帶的國民黨軍隊裏都有不少熟人。他沉著老練地引導張寒暉和劉芳經陵前到馬額,繞過了反動派的碉堡,崗哨,趁著漆黑的夜幕,從山溝裏闖過了小丘一帶的封鎖線,進入了邊區。

啊!到了!邊區啊,革命者心神響往的地方,這兒是人民當家作主的新天地!一進入邊區,他們都想坐下來舒心地鬆一口氣,並且都感到累了,餓了。劉芳這才發現:一路緊張地走了幾十裏,腳上已打了幾個血泡,現在已疼得走不動了。

手持紅纓槍的邊區民兵過來查看,他們都認識黃軍,很快就將他們接到老鄉家裏,端來了小米稀飯、黑麵饃,安排他們休息。第二天又趕著毛驢將他們一路送到照金。

邊區的天空是瓦藍瓦藍的,邊區的太陽是明明亮亮的,邊區的大道是平平展展的,就連空氣也是分外的清新,可以任人自由自在地呼吸。真的,與那國民黨統治區完全不一樣!

在關中分區,張寒暉到處聽得到翻身農民以高亢、嚎亮的嗓音忘情地唱著:

槐樹開花雪紛紛,

老百姓擁護八路軍。

公雞一叫天大明,

共產黨來了大翻身。

豌豆豆花開結夾夾,

如今咱受苦人坐天下。

那豪放,熱烈的群眾歌聲,反映了人民當家作主以後歡快的心情,這給張寒暉留下了極新鮮、極深刻的印象。

張寒暉於八月下旬到達陝西省委和關中分區地委所在地照金。從進邊區起,張寒暉就改名為韓元。十月間,他又隨省委機關遷往馬欄。

張寒暉在白色恐怖下度過了漫長的歲月,艱苦的生活和敵人的迫害,摧殘了他的身體,也鍛煉了他的革命意誌。到了革命根據地後,他就不顧自己的身體,奮發地工作起來了。

照金有一個西北劇團,這是個唱秦腔、眉戶,也演歌舞,話劇的綜合文藝團體。張寒暉剛到邊區時,省委負責同誌知道來了一位藝術家,就叫他到劇團去講話、輔導和教歌。因此,張寒暉常到西北劇團去教唱抗日歌曲,給他們講表演和導演知識,並向他們學習秦腔,眉戶和當地的民間音樂。他很快就與西北劇團的同誌們建立了親密的關係。

革命的需要,就是一個革命者為之努力奮鬥的工作。不久,張寒暉自覺地服從了黨組織的分配,被安排在省委搞經濟建設工作。

他看到:由於敵人的圍攻和輕濟封鎖政策,這裏藥品奇缺,邊區軍民在患病或受傷時沒有任何藥物可用,照金、馬欄一帶又傳染著傷寒、虐疾,疥瘡等疾病,給革命隊伍帶來了很多困難。為了解決邊區缺醫少藥的問題,張寒暉成天背著筐鑽到深山老林裏去采藥,尋訪當地老藥農,學習采藥和製藥的經驗,研究各種藥材的藥性,學習治病的方法,以解決邊區軍民的急需。他從山上采回幾十種藥材,經過初步加工,又在一向舊窯洞裏搭起架子,分門別類地放置好,不久後,這個窯洞就成了一個收藏豐富的藥材庫。

當時,關中分區紙張十分缺乏,省委決定派張寒暉到黑牛窩創建紙廠。張寒暉接受了任務後,便采用紙坊街造麥草紙的經驗辦起了關中紙廠。但是,馬欄當地不產麥子,麥草很缺。經過研究,張寒暉發現當地的馬蓮草可以代替麥草。

這種野草,長滿了山溝和道路的兩旁,也是取之不盡的原料。張寒暉不僅帶領紙廠的同誌們去割馬蓮草,還發動馬欄的機關,團體群眾一齊收割馬蓮草交售給紙廠。不久,關中紙廠生產的大批“馬蓮紙”,緩和了邊區的紙張困難。

53邊區文協

張寒暉在關中分區陝西省委負責經濟建設工作,前後有半年多時間。

正當他忙於上山采藥和創辦紙廠的時候,延安的邊區文協幾次給陝西省委來電來文,邀請張寒暉到延安去工作。張寒暉欣然接受了組織上的安排,於一九四二年春離開關中分區。這時他由組織決定,已和劉芳結婚,他們倆興奮地一路步行奔向延安。

嗬,延安!莊嚴雄偉的延安古城,就座藩在鳳凰山下,城東南有巍峨的寶塔山,城東北有秀麗的清涼山,蜿蜒的延河,在寶塔山下向東流去。在寶塔山的南麵,就是邊區文協所在地。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延安的春天來得雖晚,但是異常美麗。當張寒暉來到延安的時候,延河流水漾洄,岸邊翠柳欲滴,迎春花、山桃花和丁香花正輪番開放,把環繞延安古城的條條山溝妝扮得分外秀美。

早在張寒輝來到之前,他的歌曲《鬆花江上》、《去當兵》、《夯歌》、《遊擊樂》等已經在延安的革命青年和八路軍戰士中傳唱開了。邊區文協的同誌們以巨大的熱情歡迎他。

文協負責人,著名詩人柯仲平緊緊拉著他的手說,“早就聽說你這位大眾文藝的實幹家了!我要了半年才把你要到手。”

文協安排他住在延安城南新市場對麵的文化山上,並讓他擔任了文協的秘書長和總支組織委員,後來又兼任文協大眾化工作委員會主任。

邊區文協的全稱是“陝甘寧邊區文化協會”,成立於一九四一年。這是在西北局領導下的文化工作部門,除了設有戲劇、美術等委員會以外,還領導著“民眾戲團”,“邊區藝術幹部學校”、“雜技團”和“西北文藝工作團”等文藝單位。文協的同誌們在十分艱苦的條件下,為創造民族的,大眾的文化而努力奮鬥著,一九四二年五月,在楊家嶺中央辦公廳召開了著名的文藝座談會,毛主席、朱總司令親自出席並作了重要講話。柯仲平、馬健翎和張寒暉等同誌代表邊區文協參加了這次座談會。毛主席的重要講話總結了“五四”以來,特別是當時邊區文藝運動的經驗。他強調指出:我們的文藝必須為人民大眾服務,即為占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人、農民、士兵和城市小資產階級服務。隻有通過普及和提高的正確結合,才能達到為工農兵服務的目的。毛主席說:“在目前條件下,普及工作的任務更為迫切。輕視和忽視普及工作的態度是錯誤的。”毛主席還指出:文學藝術的源泉來自生活,“革命的文藝,則是人民生活在革命作家頭腦中的反映的產物。”毛主席在講話中號召廣大文藝工作者:“必須到群眾中去,必須長期地無條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農兵群眾中去,到火熱的鬥爭中去,到唯一的最廣大最豐富的源泉中去,觀察、體驗、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階級,一切群眾,一切生動的生活形式和鬥爭形式,一切文學和藝術的原始材料,然後才有可能進入創作的過程。毛主席的講話,深深地印在張寒暉的頭腦中,他把短小講話當作自己行動的指針和理論依據,對自己所走的大眾化的道路更加有信心了。

一九四二年前後,正是邊區經濟十分困難,黨中央提出大生產運動的時候。張寒暉看到文協機關幹部和群眾的生活非常艱苦,就主動爭取擔任領導文協開荒生產的任務。他對柯仲平說:“老柯同誌,組織工作並非我的專長,讓我來管文協的生產運動吧!爭取搞好生產,讓文協同誌們的生活改善一些。”

“哦,不,不,”柯仲平拒絕了他的請求。他的口氣是斬釘截鐵的,‘敲鑼賣糖,各管一行’,你是戲劇、音樂方麵的專門家。當然,還能搞工業,搞造紙。但是我們請你來,是希望你把群眾的戲劇、音樂活動領導、開展起來的!你管好你這一行就行了。”

“我可稱不上戲劇家,音樂上懂得更少。現在延安已集中了大批的音樂專門家,在魯藝和邊區音協,他們正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我能夠幹許多別的工作,比如說:我能接近農民,能搞實業,能搞教育、宣傳、新聞等等。不過眼下是生產運動最需要人,還是讓我去搞生產吧!”

“你能行?你懂得種田嗎?”柯仲平對他領導生產運動還不大放心。

“我小侯時摸過幾年鋤把子,種瓜種萊,春播夏鋤,多少懂得一些。”張寒暉說話是留有餘地的。

“你的身體能行?”

“你別看我又弱又瘦,可幹起活來挺有勁。再說,活動活動筋骨,對我的身體更有好處!”

當時,邊區文協的生產搞得不好,確實應該有一個得力的幹部來領導此事。柯仲平終於同意了張寒暉的主動請戰。

於是,秘書長兼任了文協生產委員會主任,信心十足地帶領大家開展大生產運動了。

在某些人的眼裏,生產可不如“革命”重要。當張寒暉正領導著文協的同誌們全力投入生產運動時,延安的整風運動轉入了“審幹”的階段。

康生是領導整風運動的“中央總學委”的領導成員,他背離整風運動的精神,推行一套錯誤做法,在一九四三年下半年,別出心裁地搞了所謂的“搶救運動”。他們大搞逼、供、信,把從大後方和淪陷區來的大批黨的幹部,都打成了“失足者”,扣上了“派進來的特務”,“紅旗黨分子”等等反革命帽子,對革命同誌實行殘酷的鬥爭。康生危言聳聽地說什麼“延安新市場成了特務市場”,“我們的頭在特務的刀子下滾來滾去”。七月十五日,康生變本加厲地拋出了臭名昭著的《搶救失足者》的報告。他們揚言說:“現在胡宗南的幾十萬大軍包圍著我們,我們等待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再不坦白交代,我們是不會吝嗇一顆子彈的!”一時,妖風毒霧四起,整個邊區被捕得“特務”如麻,人人自危。

在這個“搶救運動”中,陝西地下黨整個被打成了“紅旗黨”,競存中學黨支部被說成是“假紅旗”。沒說的,張寒暉也成了挨整的對象。康生曾信口開河地說過:“凡是四〇年以後來邊區的,都是特務。”張寒暉正好是四一年進來的,無疑屬於“特務”之列。一九三六年,張寒暉受地下黨的指示,曾參加過東北軍,還掛了個中校軍銜。這,現在成了洗刷不掉的“罪狀”——“國民黨中校軍官”,不是特務是什麼?噢,還有他那首出了名的歌曲——《鬆花江上》,現在也被說成是“哭啼啼的,瓦解革命群眾鬥誌。”……經過十六年地下鬥爭的張寒暉,有著豐富的對敵鬥爭的經驗,但是還缺乏黨內鬥爭的鍛煉。他滿腔熱情地回到了“娘家”,完全沒有想到會在“母親”的懷抱中受到這樣的委屈。這使他想起了莎士比亞的著名戲劇的台詞:“有人由罪惡而發禍,有人因善良而災禍降臨;有人冷酷殘忍,卻逍遙法外,也有人偶一失足,永世不得翻身。”麵對挨整的現實,張寒暉曾一度想不通。唉,怎麼搞的?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但是,作為一個正直、無私的共產黨員,他不相信自己身邊的那些好同誌會是什麼“反革命”,他更不可能承認自己是什麼“特務”。張寒暉認定了:自己跟著共產黨走,決不會錯。“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他堅信黨組織是了解他的,事情遲早總會弄清楚的,曆史自會作出咎正的結論。他服從組織的決定,遵守黨的紀律,認真地閉門思過,詳細而忠實地寫自己的傳記材料,把在白區的鬥爭經過詳盡地向黨組織說清楚。

不久,毛澤東、周恩來等同誌發現了反特擴大化的嚴重錯誤,並及時作了糾正。毛主席親自出麵承擔責任,並為受冤屈的同誌進行甄別平反。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張寒暉和文協的同誌們,很快又同心同德地開展起更大規模的生產運動和宣傳演出活動。

54看瓜的老漢

現在,張寒暉全神貫注地撲在生產運動上麵了。他一心一意想把文協的生產開展好。組織上為了照顧他的身體,每月發給他一些保健費。文協的同誌們也提議給他做好一些的夥食,但張寒暉堅持說,“我是文協的秘書長,現在文協同誌們的生活還這麼困難,我不能和大家不一樣。等到大家的生活改善了,我再吃好一些的吧。”張寒暉已經習慣於在艱難困苦的條件下受威脅,遭迫害,卻完全不習慣於受組織上的照顧。他謝絕了同誌們的好意,和普通群眾吃一樣的夥食,主動承擔各種困難的任務。

一九四三年冬,張寒暉帶領一些文協的群眾,到延安以東十餘裏的李家渠山溝裏開荒,準備為文協辦一個蔬菜、副食的基地。

當時,地凍三尺,山野冰封。張寒暉先組織大家打井找水源,以便解決來春菜畦的澆水問題。他自己總是搶先下井,冒著危險把一筐一筐泥土從井下送上來。腰背累酸了,虎口震裂了,他都毫不留意,仍然每天帶頭下井。

跟著張寒暉一起到李家渠參加生產勞動的,有文協的一群娃娃兵,他們是文協所屬的“邊區藝術幹部學校”的少年學員和西工團的小演員,一共二十來個,年齡都在十三、四歲。領導、組織孩子們活動,張寒暉是很有辦法和經驗的。

他就象疼愛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著他們。

荒山溝裏野狼很多。晚上,風在樹梢上打著尖厲的呼嘯,從黑黑的梢林裏傳來一陣陣狼嗥,象鬼火一樣綠螢螢的狼眼忽隱忽現,真叫人毛骨慷然。有些餓狼還嚎叫著來拱窯洞的門窗。因此,張寒暉每天睡覺前都要到孩子們住的窯洞前檢查一遍,看看門窗是否已關嚴。他還經常輪流到娃娃們住的窯洞裏,抽著自己卷的又租又長的象小嗩呐一樣的煙卷,給孩子們講“狗怕蹲,狼怕站”的知識,或帶著表演,有聲有色地講武鬆打虎的故事,鼓勵孩子們壯大膽子,克服困難。後來,張寒暉又找來了一些白灰,在每個窯洞門口的牆上畫上了一個個桌麵大的圓圈,以此來嚇唬狼群。這一手還真靈!多疑的狼遠遠地望著這一個個白圈,以為是獵人設下的圈套,都不敢上前來了。

有一次,藝校的一個小鬼病倒了,高燒不退。張寒琿背著他踏雪走了十幾裏山路,將他送到八路軍醫院治療。

經過幾個月的辛勤勞動,文協在李家渠開辟出了一個菜園子,張寒暉和大家一起在這裏種出了西紅柿、窩筍、黃瓜、辣椒、豆角等等,為改善文協群眾的生活邁出了第一步。

一九四四年是延安各單位熱火朝天開展生產運動的一年。根據黨中央提出的“耕三餘二”、“嘴二餘一”的要求,文協所屬各單位也紛紛投入了開荒生產,並在南泥灣附近的中莊開辟農場,建立了文協的糧食生產基地。

文協中莊農場的場址,就是張寒暉去實地勘測後定下來的。

年初,陝北高原大雪紛飛,銀光耀眼的白雪封蓋著每座山梁,每條溝壑。放眼望去,隻見無邊無際白茫茫一片,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就象是太古洪荒的世界。

接受了為文協選定農場場址的任務以後,張寒暉披了件羊皮筒子,柱著根拐棍,頂風冒雪出發了。在那瓊鋪玉砌,銀裝素裹的陝北高原上,隻見張寒暉貓著腰,喘著粗氣,腳高步低地朝前走著。這時候,在他的頭腦中,還不停地翻騰著許多事情:

咱們文協窯洞附近的那塊坡地,看起來有點象咱老家村西頭西瓜地的土質,不妨可以試著種種花生、西瓜。到了夏天,如果文協的幹部和孩子們能夠經常吃到西瓜,嘿!那夠多美!

噢,小李家那新生的娃缺少奶水,應該給他們弄一兩隻奶羊來養著。

小馬她們幾位年輕的女同誌有娃娃纏身,不便出來參加生產勞動。如果將娃娃們集中管起來,這些女同誌也就可以完成生產指標了。

老柯最近連續下鄉,身體太勞累,應該從夥食上給他一點照顧,得想法說服他,強迫他接受這點額外的待遇。

張寒暉浮想聯翩,不覺已經到達離延安八十多裏的南泥彎附近。在那人跡罕至的深山裏,他踏著沒膝深的積雪,一架山一架山地勘測著,從冰溝雪壑中探尋適宜於開墾的荒坡。

當冰消雪溶、萬木吐綠的春天來到時,文協的小夥子們來到了中莊。他們砍梢林,搭棚子,下雨天用被單擋雨,晚上點起鬆枝照明。小夥子們不怕任何困難,漫山遍野的勞動歌聲喚醒了沉睡的荒山野穀。這群愛唱愛跳的青年,簡直把中莊的山坡當成歌唱的大舞台了。每天從早到晚,勞動,戰鬥的歌聲響徹田野、山頭。這邊的一位男高音唱起了《南泥灣》,秀美,剛健的抒情曲讕,鼓舞著開荒的人群。

花籃的花兒香,

聽我來唱一唱,

唱一呀唱,

來到了南泥灣,

南泥灣好地方

好地呀方。

那邊,西工團的小夥們唱起了《二月裏來》作回答,舒展、流暢的江南民歌風格的旋律,使人感到無比的親切和新鮮:

二月裏來好春光,

家家戶戶種田忙,

指望著今年的收成好,

多捐些五穀充軍糧!

革命的歌聲伴隨著他們灑下了辛勤的汗水。張寒暉和他們一起歡樂地勞動著,在這蟲蠍遍地,怪病流行的荒山溝裏,用汗水澆出了一片片綠油油,翠生生的穀子,糜子……這一年,文協的全體群眾出色地完成了每人交二擔四鬥小米的生產任務,收獲的糧食除了上交的和運走的以外,還裝滿了中莊的三大何窯洞。

在大生產運動中,文協的同誌們有各種不周的分工。女同誌和老年人大部分留在家裏紡線線、打毛衣,男同誌則分為“天上飛”的和“地上爬”的。所謂“天上飛”,是指搞商業、搞“外貿”的,他們將女同誌打成的毛衣集中起來,帶到敵占區、國統區去作交易,有時,一件毛衣就可以換回一支手槍。所謂“地上爬”,就是指掄钁頭開荒,向荒坡要糧食、棉花。文協還開了三處雜貨商店,辦了一個殺房(殺豬賣肉)和一個唐房(為群眾加工糧食),既方便了群眾,也增加了文協的經濟收入。西工團的戴臨風和彥軍等人又辦起了樂器工廠,用蛇皮做成二胡、三弦等樂器——蛇皮是他們在中莊農場搞生產時,打死大蛇剝製成的——做工非常精細,音色優美動聽,延安各團體、機關爭相購買。

張寒暉作為文協生產運動的組織者之一,他既是“地上爬”的,也是“天上飛”的。哪兒需要人,他就去那兒,哪兒有困難,他就在那兒。為了出去摘貿易交換,或為了解決生產中的問題,有時他一個人趕上兩頭毛驢,翻山越嶺,千裏往返於關中和隴東,一出去就是一個月。

這年夏天,有一次連續下了幾天暴雨,山洪衝毀了道路,卷走了一部分房屋建築。大家都以為出遠門辦事的張寒暉這次難以按時返回了。正在這時,他卻踏著泥濘的山道艱難地走回來了,隻見他摔得渾身都是黃泥漿。

“哎呀,這種鬼天氣,你還趕回來!”柯仲平看見張寒暉這副模樣,心疼地說,“看看!小心別把你的眼鏡也摔壞了!”

張寒暉用中指順著鼻粱往上推了一下眼鏡,輕鬆平靜地回答說:“不怕的,眼鏡摔壞了我可以用線把它綁起來。”

後來,他的眼鏡腿真的折了一條,從此他就一直用線代替著那條斷腿。

在邊區文協附近的山坡上,張寒暉和大家一起開出了幾塊荒地,種上了茂密的玉蜀黍,還種了西瓜。張寒暉小時候在家鄉曾看人種過西瓜,他的大哥是村裏有名的“瓜把式”。現在,張寒暉把小時候看到的、學會的種西瓜的技術全部用上了。在他親手種的瓜地裏,瓜蔓上結著碩大的西瓜。從育秧、施肥、打秧到結瓜,他不停地在瓜地裏忙碌著,不斷地從南川提水上坡澆地。他那一身地道的農民打扮和熟練的種瓜技術,使得不認識的人都以為他是一個看瓜的老漢。

在張寒暉等同誌的領導下,文協的生產運動蓮蓬勃勃地開展起來了,同誌們的生活,也很快得到了改善。

這一年,文協的同誌們經常能吃到秘書長種的西瓜。張寒暉親手種出的一個四十多斤重的大南瓜,還被選送到邊區農業展覽會上展出了。

55模範的文教工作者

張寒暉依照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精神,經常主動深入到文協所屬各單位、團體中去,深入到農民群眾中去開展工作。他有過在定縣“平教會”和西安“民教館”搞民眾教育的經驗,現在,在群眾當家作主的根據地裏,在黨的文藝方針的指導下,他在這方麵的經驗和才能更加得到了施展的機會。

每當開飯的時候,那是文協的人們集中之時,東坡灶房前麵的空地上,蹲著一堆一堆吃飯的人。這正是張寒暉做工作的好時機。他經常端著飯碗,一邊蹲在地上嚼著小米飯,一邊和劇團的演員和民間藝人談論著眉戶的曲調,琢磨著秦腔的板跟,認真地傾聽別人的意見,熱烈地談著他自己的看法。張寒暉曾反複指出;秦腔的發聲方法不夠科學,特別是花臉的唱法,應該作適當的改進。

邊區文協所屬的西北文藝工作團,在柯仲平同誌的帶領下,曾在一九四三年底至一九四四年春去隴東演出幾個月,進行擁軍愛民的宣傳。西工團的音樂工作者在那裏收集了致以百計的民歌,隴東民歌那優美動聽的曲調,吸引了全團的人員。當他們從隴東返回延安以後,每個人口不離隴東小調,成天哼著,唱著,簡直象著了迷。張寒暉也深深地喜愛著這些富有泥土氣息和高原風味的曲調,他也向演員們學著唱著。

有一次,他對西工團的同誌們專門談了學習民間音樂的方法問題,他說:‘學習民間藝術,要會鑽。要能鑽進去,還要能夠頂出來。鑽進去,就是要熱愛它,用功學,徹底掌握它的規律;頂出來,就是不要受傳統藝術的束縛,自由靈活地運用它的規律來為人民服務。所以,學習民間藝術的正確方法,就是六個字:鑽進去,頂出來。”

同誌們親切地管這稱之為學習民間音樂的“六字訣”。

關於這個問題,張寒暉還對一位年輕的音樂工作者談過。他說:對待民間音樂,“首先是有沒有‘鑽’的願望、決心和敢不敢‘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鑽進了虎穴,得了虎子之後,還得‘頂出來’,不要讓老虎把自己吃掉。我們是為了得虎子而進虎穴的,不是為了給老虎充饑而去的。”他還說,“鑽進了民族音樂的土壤中,如果頂不出新苗來,就會腐爛在那塊土地裏。”

張寒暉的這些話,概括了自己的深刻體會,說明學習民族遺產的推陳出新的辯證道理,是他在多年來學習民間藝術的實踐中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

張寒暉擔任文協秘書長的近兩年時向中,由於擔負著繁重的行政領導職務,也由於在組織文協的生產運動方麵花去了大量的精力和時間,因此,他自己的創作活動基本上是停止了,這無疑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但他一直熱心支持和組織文協的同誌們搞創作。

一九四四年六月,在蘇聯紅軍取得反法西斯戰爭節節勝利的時候,英美聯軍在歐洲開辟了第二戰場。消息傳到延安,也震奮了中國的抗日軍民。延安決定召開一個盛大隆重的慶祝會。大會需要一首歌唱開辟第二戰場的群眾歌曲。這個任務落到了西工團的幾位青年演員身上。聞捷,王汶石、戴臨風等幾位同誌接受了這一緊急的創作任務。當他們正處在創作的難產階段時,張寒暉抱著他的剛一歲的兒子玉林來到了他們的窯洞裏,鼓勵大家的創作熱情,啟發同誌們的創作思路。

“你們得想象聯軍開辟第二戰場時千軍萬馬的雄偉氣勢,還要想到全世界二十億人民對於法酉斯匪徒的絕對的憎恨。”張寒暉說,“你們要想象世界各地人民群眾拿起武器與法西斯搏鬥的情景,諦聽他們憤怒的吼聲,這吼聲彙成了巨大的戰鬥音響,這聲音通過你們的心靈,流露在紙上,這就是全世界反法酉斯人們戰鬥的歌聲!創作需要充分展開你們的想象力,這樣,歌詞自然而然就能產生出來了。”他一邊講,一邊作生動的表情,就象那憤怒麵又激動的反法西斯戰士站在聞捷等人的麵前,給他們的情緒以強烈的感染。

在張寒暉的啟發,幫助之下,幾位青年人的思路打開了,一支群眾歌曲順利地按時完成了。六月中旬,在延安北門外文化溝召開了有數萬軍民參加的慶祝大會,西工團在會上首次唱出了這支高昂的反法西斯戰歌。

七月間,為了準備即將召開的邊區文教會議,籌委會組織了五個文教工作組分頭下鄉調查研究和開展宣傳工作。柯仲平帶隊去了關中分區,蔣南翔領隊去隴東分區,張寒暉參加了隴東組。他們背上行裝,步行出發去隴東工作。

張寒暉的目的地是華池縣的城壕村。這是隴東高原上的一個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莊,其中已有八戶參加了變工隊,他們在著名的邊區勞動英雄張振才的帶領下,作出了出色的成績,被譽為“模範城壕村”。

城壕村大小五十幾口人,當時幾乎沒有識字的。張寒暉的任務,就是要在城壕村開展起一個識字運動。張振才熱情地歡迎上邊派人來幫助鄉親們識字,他一邊安排張寒暉的住處,一邊問道:‘同誌你貴姓?”

“我姓張。”

“好!那我們是當家子,一家人!我們城壕村可盼著你們來哩,這裏的人祖祖輩輩當睜眼瞎,吃盡了不識字的苦。

直到現在,記賬還是用豆子。這回你來了,可妤啦!”說著他就準備去動員鄉親們參加識字班。

“別忙。”張寒暉說,“我先和鄉親們一起幹幾天活再說。”半年多以前,柯仲平率領西工團下隴東工作時,曾在城壕村住過,和張振才交了朋友,這回張寒暉一到城壕村,很快和張振才就象一家人一樣親熱了。

第二天,張寒暉扛著鋤頭參加了變工隊的勞動。他那熟練的農活,立即取得了變工隊員的信任,他們紛紛說:“看來老張也是莊戶人。”

休息的時候,張寒暉放下鋤頭,盤腳就地坐下,和老鄉們聊著家常,然後他問大家:“當家子(城壕村絕大多數人姓張),咱們那個‘張’字怎麼寫啊?是這樣寫一”他揀了塊瓦片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張’字,大家都很感興趣地圍攏來學。

下午,又在地頭教會老鄉們認識‘穀子’兩個字——他們正在給穀子除草呢。

就這樣,幾天功夫,就在城壕村掀起了識字運動。城壕村人對於識字的巨大熱情,叫張寒暉給點燃了。每天吃飯的時候,他們紛紛把飯碗端到當街,一邊吃飯,一邊還在認真地討論著新認識的字,用筷子頭在地上比劃著。

一個光膀烏黑的小夥子對一個中年人說:“二伯,你寫的那個‘草’字尾巴拐彎了,不對!是這麼寫的——”黑小夥子也用筷子在地上寫了一個臉盆大的“草”字,“就得這麼寫,你信不信?不信咱們找老張去評理。”

識字班很快地組織起來了,不但爺兒們都來學認字,嘿!真新鮮,連婆姨們也都抱著娃娃上識字班來了。

到了一九四四年十一月邊區文教大會評比發獎時,城壕村被評為文教模範單位,識字模範張振安被譽稱為“文教英雄”。張寒暉的模範的工作方法,受到了大家的讚揚。

56學習隴東民歌

張寒暉在城壕村工作的日子裏,還有一個大收獲,他學會了《推炒麵》、《東涼》、《走寧夏》、《賣悄悄》等許多隴東民歌。

房東張振義的婆姨,是一位很好的民歌手,別看這位大嫂一個字也不認識,但她會唱的隴東民歌,三筐五筐都裝不完。平時幹活——推碾、和麵、燒火、納鞋底等——的時候,她隨時都哼著動聽的民歌。有舊歌,也有共產黨來了以後新編的歌。她總是掛在嘴上的一首是:

前粱梁糜子後粱粱穀,劉誌丹領導咱鬧革命。

山尖尖一麵麵紅旗飄,分土地鬧革命都為咱好。

山裏打仗山外紅,咱邊區是個好地方。

叫娃娃你去把軍參,跟上咱劉誌丹鬧共產。

十來年前,劉誌丹同誌就在慶陽南粱建立了蘇維維政府,開展了土地革命運動,老劉在隴東人民的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現在,雖然他已經犧牲多年了,但隴東人民仍經常念叨他,不斷通過歌聲來懷念他。

張寒暉就是從這位房東大嫂的口中學會了《推炒麵》的調子和全部歌詞的。

“他大嫂,你能把那首《推炒麵》的歌,再給我唱兩遍嗎?再唱兩追,我就能全部學會了。”

“咋不行!不過那是老歌,唱起來挺淒苦的,有啥好學的?”

“它那調美得很!”

“調子是美得很,可那是苦音,唱的是受苦媳婦的事,這一片的婆姨、閨女沒有不會唱的。”說著,大嫂就帶著悲苦的感情唱了起來。

這的確是一首悲苦的歌曲。不知怎麼搞的,張寒暉聽著這首《推炒麵》,又聯想到了他家鄉的《寡婦哭墳》。各地反映婦女痛苦生活的歌曲,都顯得特別動人。

幾天後的早晨,張寒暉扛著鋤頭正要下地,看到村西頭有一家在蓋新房,幾位親戚在幫主人打地基,正在唱著打夯號子幹著活。風格獨特的夯歌立即吸引了張寒暉的注意力,他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細聽他們的夯歌合唱。

當一人領唱的時候,大家就把大夯高高地抬起來,當大夥合唱“荷咳”的時候,就一齊撒手讓大木夯實實地落在地基上。

夯歌曲領唱者不是別人,正是張振義。他是一位有經驗的“夯頭”,打夯號子唱得特別好,跟他一起打夯,幹一整天都不覺得累。他不時唱出幽默逗樂的詞句,引得打夯的小夥子們哈哈大笑。張寒暉放下鋤把認真聽著。咦!調子很耳熟,這不就是《推炒麵》的調子嗎?怎麼現在聽起來這麼熱烈,這麼有力量,與《推炒麵》的味道完全不一樣了!

這時,一個小夥子喊著:“老張,來跟我們一塊兒夯吧!”張寒暉放下鋤頭,走進抬夯的人群中,和大家一起唱著歌,使勁地幹了起來。他邊唱邊幹,一邊還在仔細品味著打夯號子的味道。隴東的夯歌,也帶有隴東的風味,與他所熟悉的河北夯歌,陝西夯歌風格大不一樣。

啊,農民群眾的藝術創造力真不小,一首悲傷、低沉的《推炒麵》,略加變化,竟成了一首雄壯有力的打夯號子!

也可能是:《推炒麵》的調子是從夯歌演變出來的。不管它是由誰變成誰,總而言之,民間音樂太有意思了。粗看起來,它就象粗糙的石瑛。如果你能深入下去,鑽進去,你就能透過粗糙的石瑛,開鑿出晶瑩的美玉!

歡笑聲中,隻聽見張振義的夯歌唱得更加來勁兒了。

57《軍民大生產》

一九四五年春,張寒暉改任邊區文協戲劇委員會委員。

此後,他經常深入下層,接近演員和民間藝人,幫助各劇團改進工作。

為了體驗生活,收集創作素材,他迫切想到生活中去滾一身泥。三年來,因為纏身於文協的行政工作和生產運動,多長時間沒有動筆寫作了,多麼想再寫些東西啊!當時,關中分區軍民所處的環境更為艱苦,他們克服了反動派的騷擾破壞,大鬧生產運動,有力地支持了抗戰,張寒暉非常希望能深入到那裏去,收集材料,準備創作。

不久後,張寒暉再次來到關中分區,長期蹲在“關中八一劇團”協助工作,並在這裏創作出了他的著名的歌曲《軍民大生產》。

“關中八一劇團”的前身之一是西北劇團。張寒暉剛進邊區時曾與原西北劇團的演員們建立了良好的關係。直到這時,劇團的領導和群眾都還十分懷念張寒暉,他們熱烈歡迎張寒暉再次來協助、指導他們工作。

“關中八一劇團”建成以後,在西北局和省委的領導下,一直堅持工農兵方向,長期在農村中流動演出。當劇團在馬欄縣豐子梁演出的時候,張寒暉背著背包,拄著拐棍,一個人長途跋涉找來了。

聽說張寒暉從延安過來了,劇團的領導和演員們紛紛前來看望他,許多老熟人又重逢了,大家分外高興。張寒琿不顧旅途的勞累,興致勃勃地和大家打招呼:‘找你們不必問路,順著雞蛋皮走準能找到。我這就是按照柯仲平同誌教給我的辦法,一路踩著雞蛋皮追上你們的!”

“哈哈哈哈!”一句話說得大家都會心地笑了。

這個關於“雞蛋皮”的典故,是流傳在群眾中間的尋找“民眾劇團”的佳話。原來,在《講話》發表之前,堅持文藝大眾化方向的柯仲平、馬健翎等同誌就在黨中央的關懷和支持下,帶領“民眾劇團”整年整月地活動在邊區群眾之中。他們十分注重莊稼漢的愛好,編演莊稼漢喜聞樂見的節目。當時,“民眾劇團”要在某村唱戲的消息一傳開,周圍數十裏的莊戶人都趕來觀看。鄉黨還唱著新改詞的《信天遊》。

“雞娃子叫來狗娃子咬,

咱們的民眾劇團過來了”。

“黃米饃饃就酸菜,

我把你劇團沒錯待。”

鄉親們象迎接親人一樣歡迎民眾民團。演出以後,他們將一筐筐的雞蛋送來慰問演員們,任你怎樣推辭都推辭不掉。劇團要離村了,鄉親們又提著一籃籃的雞蛋來送行,使勁地往演員們口袋裏塞.真的,劇團走一賂,雞蛋皮丟一路。於是演變成了“雞蛋皮”的典故。

現在,關中八一劇團所堅持的也是麵向工農兵的方向,他們的演出同樣受到了邊區群眾的喜愛,他們也有了自己的雞蛋皮,所以,張寒暉笑著對大家說:“這大量的雞蛋皮,代表著廣大群眾對你們演出的評價。”

第二天,張寒暉就和演員們一起搬道具,裝台,參加劇團的演出活動。

五六月間,關中八一劇團到隴東作慰勞軍民巡回演出,張寒暉拄著拐棍和演員們一同行軍出發。同誌們看到他的年紀最大,身體又弱,還正趕上這炎天流火的季節,都關切地勸他騎牲口。劇團團長把自己的馬讓給張寒暉騎,但被他婉言謝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