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匹克威克先生,”巴德爾太太說,激動得顫抖著,“你對我真好,先生。”

“那你的麻煩就少了可多了,是不是?”匹克威克先生說。

“啊,我從來沒想到麻煩不麻煩嗬,先生,”巴德爾太太回答:“那我以後可要任勞任怨地令你歡喜了。但是你真是心腸好,匹克威克先生,你為我的孤獨設想得這麼多。”

“啊,真的呢,”匹克威克先生說:“我倒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層。隻要我在城裏的時候,你總有人陪伴了。理所當然是這樣的。”

“我相信我應該是個幸福得不得了的女人了,”巴德爾太太說。

“而你的小孩子呢——”匹克威克先生說。

“希望上帝保佑他,”巴德爾太太帶著一聲母性的嗚咽打斷他的話頭說。

“他呢,也要有一個同伴了,”匹克威克先生繼續說,“一個活潑的同伴,可以教他許多本領,一個星期就比他一年裏學的還要多,這我可以擔保的。”匹克威克先生安靜地笑著。

“啊,你這可愛的人——”巴德爾太太說。

匹克威克先生一驚。

“你這仁慈的,心地好的,幽默的,討人喜歡的人啊,”巴德爾太太說完以後立刻輕輕地站了起來摟住了匹克威克先生的頸,接著來了一場豆似大的淚水和合唱似的嗚咽。

“噯呀,”這位吃驚的匹克威克先生喊;——“巴德爾太太,我的好人——噯呀,多糟糕——請你想一想。——巴德爾太太,不要這樣吧,如果有人來了那該多不好啊!”

“啊,讓他們來吧,”巴德爾太太叫,發了瘋似的:“我永遠不離開你——親愛的、仁慈的好人;”巴德爾太太一麵這麼說,一麵更緊地摟住他。

“上帝憐憫我,”匹克威克先生說,猛烈地掙紮著,“我聽見有人上樓梯來了。不要這樣,不要,好人,不要。”但是懇求和掙紮都沒反應,因為巴德爾太太已經在匹克威克先生身上暈了過去;他還沒有來得及把她放在椅子裏的時候,巴德爾少爺就進來了,引進來特普曼先生、文克爾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

匹克威克先生嚇得動也不敢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懷裏抱著他的可愛的負擔站在那裏,落魄地看著朋友的麵孔,既不招呼他們也不加以解釋。他們呢,也看著他;而巴德爾少爺呢,對大家瞪著眼睛看。

匹克威克派們驚訝萬分,而匹克威克先生的惶恐又是如此的強烈,如果不是那位女太太的小兒子表示了極其美麗和動人的孝道的話,他們一定會動也不動地站在原位上保持著各人的位置和姿勢,直到那位已暈過去的女子蘇醒過來為止。這個穿著綴著發亮的大銅鈕子的燈芯絨緊身衣服的孩子,剛開始驚訝和猶豫不決地站在門口;但是他那還沒成熟的大腦裏漸漸形成了一種感想,相信他的母親一定受到了什麼刺激,而匹克威克先生就是侵害者,於是他發出一聲淒慘的幾乎非人間所有的長號,一頭衝了過去,對這位不朽的紳士的背上和腿上拳打腳踢,用盡他的力氣和他的激憤所能做到的打他和掐他。

“把這小惡棍拉開,”吃了大苦頭的匹克威克先生說,“他發瘋了。”

“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三位張口結舌的匹克威克派說。

“我不知道,”匹克威克先生很不高興地說。“把這孩子拉開,”文克爾先生就把那個喊著,掙紮著的可愛小孩抱到房間的另一邊去——“現在幫助我把這女人弄下樓去吧。”

“啊,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巴德爾太太有氣沒力地說。

“讓我扶你下樓吧,”永遠是英豪氣概的特普曼先生說。

“謝謝你,先生——謝謝你;”巴德爾太太歇斯底裏地叫。於是她被扶下樓了,她最愛的兒子也跟在後麵。

“我簡直想不出——”特普曼回來之後匹克威克先生說——

“我無法想得出那女人究竟發生了什麼回事。我隻是告訴她我想用一個男傭人,你們看見她那怪怪的毛病發作了?真是古怪得很。”

“古怪得很,”他的三位朋友說。

“把我的麵子都丟盡了,”匹克威克先生繼續說。

“要命,”是他的信徒們的回答,他們一麵輕輕地咳嗽,一麵互相猜疑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