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春,從毀滅完美的自己開始
我隻想成為一個全新的我,讓我歇一歇吧,想要逃避一下,我厭煩了做我自己,想要自由自在的,我想要做個全新的不一樣的自己。
——Lenka《Anything I'm not》
Chapter 1 完美的淩佑希
那是一個十分黑暗的房子,老式的,就像是隨時會倒塌的樣子。地板也是那種老式又破舊的,上麵塗著紅色的油漆,踩上去還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淩佑希躲在門後麵,看到漆著紅色油漆的地板上還滲出了一攤一攤的水。不,那不是水,是鮮血。那血甚至一直流到了他趴著向裏看的地方,那血甚至就在他的腳底下了。他大氣也不敢喘地向裏麵看著:一個女人用一把小片刀反複地在一個男孩的大腿根處切割著——原來,人的腿真的很結實,結實到一把小刀需要反複切割幾十下才能徹底把腿切斷——雖然,那隻是一個十一二歲孩子的腿。
淩佑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在夢中看到這樣的情景了。他既看不到那個女人的樣子,也看不到那個孩子的樣子,他隻看到了自己的樣子:瘦弱、矮小、驚慌失措。雖然那樣的夢境肯定算是噩夢,但淩佑希的醒來,並不是被驚醒的,他在夢的結尾處大喊大叫。這一點,咖啡館的服務生可以證明。因為他正是被服務生叫醒的:“嘿!這是你的焦糖瑪奇朵。”服務生之所以沒有稱呼他為“先生”,而且語氣還挺輕鬆隨意,是因為他還是個少年。而且,告別了暫時的打盹和詭異的夢境之後,他還要繼續想他打盹之前想的那個問題。
你有沒有過哪一天,突然不想再做自己了?你不想再做你自己的原因,皆因為你太完美,你太優秀,你太好了。這種狀態讓你開始覺得自己活得很不真實,尤其是在一個本來就應該犯錯、應該瘋狂、應該頹廢的人生階段——青春時代,而且是很青春的時代。淩佑希就是抱有這種想法的男孩,他坐在距離學校200米遠的星巴克咖啡店裏,看著人來人往的窗外風景,突然有一種衝動:他想毀掉自己的完美。因為那種完美本來也不是他要的,更不是他塑造的,那麼是誰塑造的呢?他反複思考著這個問題。
好吧,為了弄清楚是誰塑造了他的完美,我們來看看他的條件:一米八二的身高,均勻略顯清瘦的身材,五官不僅是端正,甚至可以稱之為俊美,粉絲們最喜歡用“像雕刻出來的臉”這樣的句子來形容相貌極優的男星,那麼這樣的句子也可以用來形容淩佑希的臉。除了這些,他還很時尚,雖然遵守著重點高中對於學生服裝的規定,但在偶爾不需要穿校服的日子裏,他都是女生們爭相參觀的對象,也是男生們表麵不屑其實暗地裏偷偷模仿的對象。到目前為止,我們知道了他的外表有多優,但這還遠遠無法概括他的完美,充其量隻是一部分而已。
帥哥通常不需要太聰明,要是你真遇到太聰明的帥哥,你還真擔心天妒英才,他會早死。不過,淩佑希就是那種有著早死危險的太聰明的帥哥:高中三年,學習成績一路領先,文理科都很棒,棒到國際物理、化學和數學三項理科競賽都得大獎的程度。同時,他還獲得了國際英語辯論賽的最佳辯手獎。所以,在大家都忙著高三最後衝刺的時間裏,他的手裏已經穩穩地拿到了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了,他說他不願意去歐洲國家,他更喜歡有華人的地方,所以才選了新加坡的大學。
外貌和課業都優到你難以想象的程度,恐怕他沒有其他優勢了吧?你錯了,他有!他出生於富商之家,父親是做汽車4S連鎖店的運營商,真是非常正宗的“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而且是家中獨子,深得父母寵愛,具有唯一繼承權。當我們認為一個男孩可以家世背景、課業成績和外貌都優越無比的時候,一定認定了他高傲、偏執、難搞、要求多、極度以自我為中心吧?但可惜的是,他還真不是!他從小到大都為人善良、正直,偶爾還挺樂意助人。而且,你接觸到他,自然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那種出身於富商之家的少年優雅和隱忍有涵養——他不是很幼稚,甚至可以說比較成熟,他總是很理智地保持著他和各類同學的關係,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既顯示著光芒又不被人太嫉妒的距離。所以,他得到了很多愛:父母的愛,老師的愛,同學的愛,男生的愛,女生的愛和他家那隻寵物狗的愛。當然,至少淩佑希自己是這麼認為的:自己完美得有些讓人膩歪了。
對了,還有最最重要的一條關於完美的概述,可以作為完美的收官之詞:我們的淩佑希今年隻有17歲,接近於高三畢業,是將要有一大把美好未來的完美男孩。
Chapter 2 毀掉完美的預想
淩佑希看了看咖啡桌上的那本《少年邪惡分析》,他覺得自己今天就像著了迷一樣地非要在書店買一本有關於青春期的孩子到底有多叛逆的書。有的人可以年紀輕輕的就成了連環殺手;有的人可以不到18歲就帶毒達到了可以執行死刑的分量;有的人可以成為首屈一指的賭場少年千王;有的人在校園裏成為真正的黑幫老大;有的人16歲就生出了孩子,之後又把孩子殺死;有的人未成年就接客無數……這世界上的少年還真是令人觸目驚心!這是淩佑希的由衷感歎。可那些個書裏所說的極度黑暗、暴力和墮落的事件,似乎真的是離他的生活太遠了!他覺得也許自己一輩子也碰不上那樣的事。“專家說,那些少年們的邪惡有些是由於本性或者是不良的遺傳因素。那……我的完美又是什麼因素促成的呢?”他自言自語著。
淩佑希坐在窗前的桌子旁,自己也點數著自己的種種完美,然後發現:出身是他不能選擇的,因為他隻是一顆剛好落入了富貴之家的受精卵;外貌是他不能選擇的,因為那是父母的基因決定的,可父母也是不能選擇的;課業成績的優秀是他不能選擇的,因為父母從小就是那麼要求的,況且他又腦子太聰明,那麼就沒有足夠的理由不聽父母的,或者不利用好使的腦子;為人品質純良,那也是不能選擇的,因為善良的天性和後天沒因為遇到挫折而變得頹廢叛逆的環境,讓他根本沒有機會不純良;同幾乎所有人都保持著友好的關係,這同樣不是能選擇的,因為從小到大就被精通處理人際關係的富商老爸耳濡目染地教育著,想變成由著性子的不理智傻瓜也難……
“OK!原來把我塑造得這麼完美的因素裏,沒有哪一個是我自己可以控製的。難道我真的要去做變性手術才能變得不完美了?”淩佑希看著手中的iPad,上麵顯示的日期是:2012年5月6日,立夏。淩佑希看著日期,突然有些釋然又有些邪惡地笑了:因為他下定了決心,在這個夏天,或者說,從這個夏天開始,他要做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他要像捏碎超市裏的方便麵一樣,像踩癟腳底下的汽水罐一樣,像用蒼蠅拍狠狠拍死一隻小強一樣——毫不猶豫地毀掉自己的“完美”!
淩佑希在喝掉最後一杯咖啡的時候,他鎮定自若地翻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其中一頁上寫滿了他一直以來很喜歡的電影名字:《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新古惑仔之少年激鬥篇》、《艋舺》、《重金屬搖滾雙麵人》……對於他來說,他也有和其他男生一樣的少年英雄夢。雖然他並不想成為書裏所說的那種邪惡的少年,也不至於幼稚到認為自己有一天會變成拯救世界的蜘蛛俠,但至少可以變成街頭的激鬥少年,或者是唱著死亡主題的搖滾歌手。這樣,總可以在小小的邪惡中釋放一下自己的不安分吧。因為那樣,才叫作青春啊!淩佑希是這麼覺得的。
5月、6月、7月、8月,他有足足四個月的時間來做一個不一樣的自己,到了9月,他才會帶著資優生的殊榮趕往新加坡去讀他的大學。那麼,這四個月的時間,完全可以讓他變得邋遢頹廢,但卻叛逆激情;善於傷害別人也狠狠地被別人傷害;甚至可以窮得一無所有,完全被世界無視……諸如此類,淩佑希沉浸在了毀滅自己的美好幻想裏。“我真是受夠了我自己!去他媽的完美男孩!”這是他第一次用“他媽的”來罵人,而且還說了出來,聲音還不小。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神,他知道你的腦子裏在想什麼,所以,如果你剛剛好足夠幸運的話,連神都會配合你。正當淩佑希下定決心要毀掉自己的完美時,命運,給他安排了一個特別好的劇本,讓他可以毀滅得足夠徹底,足夠精彩,足夠跌宕起伏……
淩佑希看了看手腕上銀白色的JLO腕表,上麵顯示的時間是晚上6點整。這個時間正是為了高考而最後衝刺的同學們上吊也要喘口氣的時間。晚上6點半以後,他們要開始新一輪的晚自習,而這半個小時通常被他們稱之為“黃金半小時”,可以用來跳樓、接吻和吃東西。淩佑希終於不用再“享受”這樣的半小時了,事實上,他連學都可以不上了,提前被國際名校錄取的資優生最大的苦惱是:無法體驗進入“刑場”之前的最後悲壯時代,不,應該是“考場”。
他已經在星巴克喝了五杯各種口味的咖啡,廁所也去了三次,就在要離開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可以毀滅自己的起始點:距離星巴克500米,與學校相隔三條街的Hey!Idiot酒吧。那可是近年大熱的酒吧,喜歡安靜點就選包房,超大的、躍層的任你選擇;喜歡熱鬧自然就在大廳High,黑人猛男和辣妹表演巨投入,看著帶勁兒。音樂偏電子、jazz,偶爾也有印度風,DJ不錯。服務生比較跩,大概是生意太火了。不過,他當然也聽過關於那個酒吧的一些傳聞,據說那裏麵有“散貨”的小弟,有隨時會脫掉全身衣服的鋼管女郎,有援交男女,有同誌,有突然伸出來撫摸女孩的“鹹豬手”,還有一幫人痛打一個人的“飛鷹幫”……正是因為充斥著毒品、色情和暴力的危險,才使得很多學生覺得去那裏也是一種“挑戰”。
淩佑希高二那年的夏天曾經和一班朋友去過一次,但也就是那麼一次而已,而且他之所以會去酒吧,完全是因為學生會將要告別一個又潮又叛逆的高三學長,作為學生會宣傳部長的學長終於在臨近“退休”時展露了自己最真實的一麵給大家:他想帶著大家徹底瘋狂一次。看吧,學生的瘋狂也不過是去個熱場的酒吧,而這個酒吧又剛好對於“未成年人禁入”這件事查得不是太嚴。對於完美的淩佑希來說,當時他被裏麵放出的震耳欲聾的音樂吸引了,他覺得耳膜可能會被刺穿的感覺很過癮,但他珍惜自己的耳膜,所以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出去了。至於那些個危險的傳聞和“挑戰”的心態,還不是他那時想要嚐試的領域。
這一次,淩佑希想再去那個酒吧,不僅是聽聽震穿耳膜的音樂,也喝點酒,或者找個“辣妹”聊聊。他想,自己應該足夠機警聰明而躲避開那些酒吧的危險吧。他拿出了老爸給他的附屬卡,準備在天黑之前給自己買一套可以去酒吧的衣服。
Chapter 3 遇見心中的女神
晚上8點17分,淩佑希穿著純白色的BAPE T-shirt和灰藍色的牛仔褲坐在最靠近大廳的包房裏喝著口味較淡的蘇爾啤酒,他覺得舒服極了:他的位置剛剛好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大廳裏的音樂具有相同的頻率,同時還不至於耳膜被震得嗡嗡響,腦袋被震得哄哄疼。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還是缺少了點去找“辣妹”的勇氣,也不敢輕易出去和大家混著跳舞,混著喝酒,他應該是怕那些傳說中的“散貨”的小弟吧?海洛因、冰毒、麻古和“搖搖”……那可不是他敢碰的東西。
透過包房門的縫,淩佑希看到有個打扮很“火辣”的女孩就站在他的門外:不對稱的短發已經被染成了俏麗的棕紫色,鵝蛋臉上閃著一雙目光冰冷的眼睛,由於化妝太濃,讓人看不清她眼睛的輪廓,甚至也看不清她真正的表情。穿過左耳的耳骨鏈又酷又炫,女孩的嘴唇也塗成了和那耳骨鏈相似的金色。
“有煙嗎?”女孩說這話的時候,整個身體幾乎都貼在她旁邊那男人的身上了。男人拿出了一根煙,又給女孩點燃,女孩就一邊吸,一邊曖昧地用手摸著男人的臉。然後,她在男人的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淩佑希聽不到她說了什麼,但隻是看到她說完之後,男人就十分心領神會地笑著把她拉走了。但在離開之前,女孩突然朝著淩佑希的包房裏看了一眼,也就是這一眼,還嚇了淩佑希一跳,因為他沒想到,他對女孩的注視,女孩其實一直都是知道的。那塗滿了黑色眼影和亮粉的眼睛在注視淩佑希的那一刻,竟然讓他感覺十分詭異,還有一種極度的不友好。“她怎麼那麼像……”淩佑希覺得女孩似曾相識,但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啤酒。”服務生這時候走進包房來,跩跩地拿著啤酒放在他的桌上。
“剛才那個女孩……她是這裏的客人?你認識她嗎?”淩佑希還是想確定他的感覺。
“嗬嗬……”服務生居然有些輕蔑地笑了,一看淩佑希那副樣子就是很少來酒吧的初級菜鳥。他在離開包房之前丟下一句話:“是出來賣的!”服務生那表情是:這種事還用我來解釋?
“肯定不是她!”淩佑希聽完了服務生的告知,居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就在他正要打開啤酒喝的時候,他從包房的門縫裏掃一眼女孩的側影,於是,他的那點因為理智而保留的怯懦開始動搖了!因為他看到了他心中的女神倪茉。
倪茉是隔壁班的女生,這是淩佑希一直知道的。她顯然是學校裏的那種女生:成績中等偏上,但因為是在重點高中,所以即使是中等偏上,高考時也通常可以進入一所“211”重點大學。她比普通女生時尚,每天化淡妝,即使穿著校服,屬於少女的那種“淺婀娜”身材也讓她顯得輕盈且具有吸引力。她梳著短發,外翹,棕紅色,但不是太明顯,有時候要在陽光下才看出來她的頭發其實是染了的。
倪茉的耳環、指環、手鏈、書包、筆袋、筆記本……都是她DIY之後的作品,這讓她顯得更為獨特,因為她不愛品牌,她愛創造品牌——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品牌。這樣的女生,在學校裏通常都是很受歡迎的,但倪茉的不同之處在於:她不喜歡她自己受歡迎,她覺得得到大眾的歡迎是一個降低了自己與眾不同特質的汙點。所以,她與很多同學保持著“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距離。至於愛情,她不認為高中生懂愛情,所以她自己可能也不懂,因此她總是把瞬間迸發的某些感覺從一個男生的身上轉移到另一個男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