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8日00:30至01:00。
看著回憶的畫麵中,老鷹深一腳淺一腳走在礁石林立的海灘上,貼著山崖前行,許正陽覺得手足酸軟,雖然隻是回憶,可對他來說,方才這一仗,與他親臨現場並無分別,這一場惡戰,其激烈凶險,遠遠不是昨天的老虎溝、集安一中、南京路那幾仗所能比擬的,和惡魔島上這些遭遇戰相比,那些簡直就是小孩過家家的小打小鬧。
“我的天,真夠勁。”許正陽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著腎上腺素過度分泌後帶來的空虛,那種疲勞和平時的勞累大不相同,那疲勞就像是麻醉劑,就連失去小薇的傷痛,似乎都被麻醉得有些淡了。
“沒錯,是夠勁。”老鷹淡淡說道,“不過最難的部分就要過去了,現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過了這道坎兒,剩下的路就好走了。”
“是嗎?”許正陽筋疲力盡的回了一句,“看來這場仗是我人生中最難打的一仗了?”
“那倒不是,今後我們要打的仗比這凶險的有的是,比這艱苦的也有的是。”
“那就不能算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許正陽想不出比現在還艱難的仗是什麼樣子的,該怎麼打,他也沒有精神去想,就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反駁,他都快要懶得說出口了。
“你現在覺得累,是因為你還不夠強,等你足夠強大了,這些就算不了什麼了。”
對,許正陽閉上了眼睛養著神,就算是久經沙場,十多歲的孩子也還隻是孩子,無論是耐力還是力量都和成年人差著一大截。
“不是年齡和體力的事兒。”許正陽心裏想的是什麼,老鷹一眼就看出來了,“戰鬥技術、體力固然重要,但真正讓你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是你的心,什麼時候你的心被一層全金屬外殼包裹的嚴嚴實實,變得堅如磐石,你就算熬過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到了那時候,就沒有什麼東西能難得住你了。”
老鷹踩著嶙峋的礁石,貼著山崖,很快便到了方才他脫身的岩壁之下。抬頭向上看去,岩壁上並無異樣,至少沒有人從上麵向下開火。老鷹回頭看了一眼賀叔叔,賀叔叔已經跟了上來,正抬頭向上看著,刺眼的陽光讓賀叔叔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那樣子,和自己記憶中那模模糊糊的賀爺爺如出一轍。
“是那兒嗎?”賀東海沒有發現老鷹在偷偷的觀察他,陽光中,他仔細看了半天,才發現那個在崖壁上的小黑點,如果不是老鷹曾經說過那山洞的位置,他是絕不會留意那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黑點的。
“沒錯,是那兒。”
賀東海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說道:“你就是踩著這些石頭下來的?”
老鷹點了點頭,這一段崖壁並不光滑,落腳之處頗多,往上爬不是問題。難題在於頭頂,萬一有人從上往下居高臨下的開火,爬到一半掛在崖壁上的人連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賀東海又向上看了看,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將槍支背到後背,對老鷹說道:“你在下麵盯著,我爬上去。”
老鷹不由一愣,這絕不是個好主意,從崖底爬上去,至少需要五分鍾,整整五分鍾無遮無攔的掛在懸崖上,就像一根掛在屋簷下的臘腸,上麵隻要有敵人,別說開火了,就是扔一塊石頭下來,那也受不了啊:“賀叔叔,這麼幹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
賀東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向碼頭的方向打了個手勢。老鷹順著他的手勢向碼頭看去,那裏是馬驍和方英華留守的位置,方才賀東海把馬驍和方英華留下,盯著山頂通往碼頭那條小道,現在這個手勢,一定是發給馬驍和方英華的。雖然隔著海灘,老鷹根本看不到碼頭上的方英華和馬驍,但他知道,方英華透過手中那M14步槍上的狙擊鏡,完全可以清楚的看到賀東海的手勢。
賀東海一邊做著手勢,一邊對老鷹說道:“我們來個聲東擊西,馬驍和方英華在碼頭開火,把敵人都引過去,咱們從這裏爬上去,從背後給他們搞個前後夾擊。”
話說得輕巧,其中的風險老鷹自然清楚,這根本就是在賭博,賭山上的敵人全心全意對付碼頭上的馬驍和方英華,對身後毫不設防,但是以江南的老奸巨猾,怎麼可能露出這麼大一個破綻等著你來抓呢?
賀東海的手勢剛剛做完,碼頭方向便傳來了槍聲,聽起來那槍聲並不是固定位置不動,馬驍和方英華顯然是在一邊開火一邊前進,夾擊的一方已經啟動,這一邊隻能跟著上了。老鷹連忙將槍一背,說道:“我剛從上麵下來,路線熟,讓我上吧。”說著身子一躍,已經爬上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