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靈山霧氣騰騰,靈官寺賽過京城。”一句稚氣的號子回響在坤靈山間,喊號子的是一個山村少年,少年郎七八歲模樣,左手砍柴刀,右手順著一根係繩兒,繩兒縛著背簍,土黃色粗布麻衣纏在腰間,露出健康而又瘦小的身子,烏黑長發用草繩整齊束在腦後,劍眉星目,烏黑明亮的瞳孔顯得格外有靈氣,在坤靈山陽光和霧氣交替的林子裏“咻咻”地揮著柴刀,順著少年的腳步,整齊擺放著一小堆鬆枝和撿來的鬆果,脖子上金屬質的小水壺也是隨著揮刀的節奏一晃一晃。不時還吹幾聲哨子,不遠處也是哨聲回應,此起彼伏。少年就是陶藝,是碧雲川坤靈山村普通的山娃兒,坤靈山山民大多以漁獵為生,陶藝父母也都是坤靈山“十八輩單傳”的山民,其父名喚陶大,鄉親們都叫他陶大本事,陶大自幼向往山外,是村裏唯一一個有馬的山民。母親名叫趙茗,趙茗是十裏八鄉最漂亮的女人,是陶大從鎮子裏討來的媳婦兒,村民們見到陶大總是喊“陶大本事,你啥時候也帶咱去趟鎮子,咱也帶回來個漂亮媳婦兒啊,哈哈。”每逢這個時候陶大總是哈哈大笑,打心底裏說不出的自豪和幸福。此時陶大已收好了山民們的獵物,裝上馬車回到了自家院子,陶大家在村子裏算子比較富足的人家了,三間瓦房,外麵用一人高的土牆圍成院子,大門口一棵皂角樹,時值八月,知了聲“哇哇”不停,院子裏種著半畦菜,陶大哼著調調就幾步跨進了院子,趙茗看丈夫回家,趕緊遞上了一塊布“趕緊擦擦吧,你看你,出這麼多汗還樂嗬啥呢?”陶大哈哈一笑,說:“娘子,這下好了,上次的錢加起來,正好夠咱家桃兒去鎮子學手藝的了,我看正好九月份就有招工,就讓桃兒去吧,離開這地方或許就再不用回來了。以後出人頭地了,咱倆也能十裏八鄉的出出名兒。”趙茗皺了皺眉說:“唉,咱家桃兒心裏善良,就怕他離不開咱倆啊。他又那麼懂事。”陶大聞言也是楞了楞神,“今晚你做個辣兔子,咱先和桃兒說說吧。”此時已是太陽西斜,少年郎正站在一棵大鬆樹下,一腳踩著捆好的柴火,一手拉著捆繩兒,一使勁就緊緊箍住了,少年抹了幾把汗,把撿來的鬆果溜進簍子裏,一屁股就坐在樹下麵,取下水壺,拿衣角愛惜地擦了擦,狂灌了兩口。歇息了一會,便朝林子裏吹了幾聲響亮的哨子,一時間山林裏此起彼伏的哨聲竟有七八個,不一會幾個打柴的小夥伴就在歡聲笑語中摸下山了。傍晚時分,陶藝已經到家,在皂角樹下撿來幾個皂角便走進家門。此時趙茗正在做飯,做的自然就是丈夫安排的“辣兔子肉”,而陶大正歪著頭往鍋灶裏吹起。“爹,娘,我回來了!”陶藝邊卸下柴火和背簍邊打招呼。趙茗幾步走出廚房,“去洗洗,馬上開飯了,娘親給你做的辣兔子肉!”陶藝家的三間瓦房,中間一間是平時用來接待客人的,陶大兩口子也是在裏麵隔出一小間來住,陶藝的房間就在大屋右手,左手便是廚房了。陶藝聞言幾步跨進廚房,使勁吸了口氣,“哇!真香!”舀了一大瓢水先咕嘟咕嘟喝了一氣,端著瓢出了廚房往盆兒裏一倒,摸出剛撿的皂角擰斷就開始洗刷了。陶藝擺好桌凳碗筷,趙茗也是端上了辣兔子肉。說到辣兔子肉,陶家的這道菜可是村裏最出名的了,那香味傳到半個村子都流口水。山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半部分飲食起居都不叫單調,哪裏有什麼豐富的作料,而陶大每次收到的獵物都要帶到鎮子裏去交給自己的弟弟陶瘸子去賣,回來時總能帶來新鮮玩意兒,這作料什麼的自然是必不可少。一家三口在餐桌上是其樂融融,“娘,今天啥日子啊,做辣兔子肉。太好吃了吧。”陶藝左手握餅,右手夾菜,一張臉還埋在一碗肉湯裏囫圇不清地問道。趙茗拍拍兒子的背“慢點兒吃,跟你爹一個熊樣子。”偏過頭白了丈夫一眼又對陶藝說:“沒什麼事,今天累壞了吧桃兒,多吃點。”陶大看著兒子狼狽的吃相也是笑了起來“桃兒啊,多吃點別噎著。我和你娘還指望你呢,可別累壞了。”陶大一邊對趙茗擠眉弄眼一邊說:“桃兒啊,我和你娘想讓你去鎮子裏學手藝,多則三五年少則一兩年。以後有機會留著鎮子裏說不定還能出人頭地呢”陶藝低著頭一言不發,點了點頭。吃完了飯菜,陶藝回房間鑽進被子就哭起來了。窗外燈影下一個身影一針一線窸窸窣窣。次日一大早,天剛蒙蒙亮。陶藝家院子就熱鬧起來了,腳步聲竄動,“陶藝,你還不起床太陽都曬屁股了。”陶藝翻身起來,推開窗戶就看到院子裏沾滿了人,其中正看著自己咧著嘴笑的就是經常一起上山打柴的夥伴雷定,這雷定真是人如其名,九歲少年就已經身長五尺,方麵大耳,刀眉圓目,寬鼻子闊唇,腳踏新布鞋、一身藏藍色的新布衣,簡直就是過大年了,那得意的表情簡直快把鼻孔都撐爆了。陶藝下床找衣服,發現昨天那一身打柴的行頭都不見了,而床頭整齊疊放這一套青色的布衣,一雙黑色的布鞋。“桃兒,快穿上,讓娘親看看,要去鎮子了可要精神著點兒呢。”趙茗站在門口雙眼泛紅似是一夜未眠。陶藝套上新衣,轉過身去係束繩,肩膀聳動差點就哭出聲兒來。“快,轉過來讓娘親看看。”說著就摟住了陶藝的肩膀,陶藝使勁吸了口氣,抬起頭咧嘴笑道:“娘親,新衣服剛剛好,真好看。我一定好好學手藝,學成之後立馬回來。走,我們出去吧。”說著倆人便已走出房門。院子裏雷定正吹的海闊天空,塗抹星子飛得滿臉都是,這時候他對麵的瘦小少年喊道:“哇,陶藝哥出來了。”雷定聞言轉身一看,“哇,陶藝,大俠啊!”然後院子裏一陣哄笑。陶家院子裏熱鬧非凡,陶大的馬車也到了大門口。“大夥兒準備的差不多了吧,先讓娃兒們上車。”原先,陶大的車是沒有車篷的,整個就是一塊板加倆輪子,這次為了送娃兒,幾家人合力在陶家的馬車上做了個草蓋子,車廂裏也是鋪上了草墊。對山民而言,馬和牛這種勞力的作用不大,山田崎嶇不平,耕耘之類的夥計還是人力為主,大多數村民都是漁獵為主,所以馬除了用作腳力卻是用處不大,而且一匹馬那可是值好些個大子兒的。陶大這匹馬就是他弟弟陶瘸子留下的,陶瘸子天生腿腳不靈光,一長一短,隻有騎馬,近年來陶瘸子的生意在鎮裏也是做的穩當了,就把這收貨送貨的夥計交給了陶大,陶大也是為此光鮮了一把。陶大一邊招呼大夥把娃兒的物件往車上放,一邊拍著陶藝的肩膀“桃兒啊,去了好好學手藝,每年還是有時間能回家的,好好學習,以後才有出息。”陶藝使勁點點頭,然後就上了車。這次去鎮子學手藝的有四個小孩,除了陶藝和雷定,還有趙思明和趙雪兩兄妹。趙思明就是在陶大家喊陶藝的哪個瘦小的少年,一身黃色布衣,生的瘦小卻也有精神,而且一臉的微笑也是讓大家親近很多。趙雪和一般的山民不一樣,皮膚很白,烏黑的長發挽在腦後,一雙水靈的大眼睛猶如一汪清泉,手裏緊緊攥著一串珠子,想必是家人留給的念想吧。此時陶藝正盯著趙雪看得出神,突然被雷定搖醒,嗡聲道:“你小子平時那麼機靈,咋見了趙雪就呆了?”陶藝這才反應過來,撇過頭去抓了幾把草假裝無聊,趙雪也發現了,隻是低頭笑了笑。“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吧,大夥都散了吧,我們這就出發了。”陶大招呼大夥道。幾位父母紛紛來到馬車前叮囑一些細碎。陶大見幾位父母不放心,說:“大夥不要擔心,我陶大走這條山路走了十幾年了,沒有問題,娃兒們也是出去學手藝,學成之後自然留在鎮子裏,咱們也跟著沾光是不是。”然後一甩韁繩馬兒就走開了,幾位父母也是一個勁兒地揮手,娃兒們在車上也是招手作別。隨著馬車緩緩離開坤靈山,遠處的村莊消失不見。馬車在山路上顛簸了大半天,幾個人在馬車上吃了幹糧喝了水,一路上卻沉默不語。說起來這還是陶藝第一次離開坤靈山,山區景色無謂不美,望著外麵見見遠去的風景,陶藝卻無心欣賞,搖搖晃晃的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