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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莊大隊
東莊大隊前幾年是個有名氣的大隊,因為出了個有名氣的人才出的名。這個有名氣的人叫胡大,出名時年方二十五、六歲,大家都說胡大長了土地爺的心,石頭心腸,就是說他辦事實心實意吧!他為人從不和別人計較吃虧占便宜的事。說起話來嘴又甜,麵帶笑。胡大到底怎麼出的名呢?據說在一九七一年秋天裏,動員人去修水庫,因為那年分的口糧少,群眾都不願意去,胡大為人老實聽話,生產隊就派他去了。胡大也是口糧不足,他帶著鮮蘿卜幹活,被一個局長發現了,就把胡大當了個艱苦奮鬥的典型,胡大從此就上了報紙,後來就當了隊長,再不久又入了黨。東莊大隊因為出了個胡大這麼個典型人物,大隊也跟著出了名。報紙上表揚東莊大隊吃著鮮蘿卜學大寨,不久,又表揚東莊是批資本主義的典型、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典型,總之什麼運動東莊都走在前麵,記者去采訪寫表揚稿子。可是唯有胡大當了典型,心裏好不自在,群眾送給胡大兩個難聽的綽號,一個叫“老穹”一個叫“蘿卜”。胡大的弟弟胡二,當著胡大的麵埋怨說:“哥:大家都叫你‘老穹’‘老蘿卜’,你不覺得臉紅?”胡大說:“我對這個典型壓根不願意當,叫他們叫去,反正這個表揚我是瞎子拾馬蹬,絆在腳上的,其實誰願意吃著鮮蘿卜幹活。”
一九七九年批了極左政策後,胡大帶頭搞了包產到戶,還擴大了自留地,又搞起家庭副業,群眾稱讚這些叫新政策。這一年胡大兄弟倆加上家庭副業的收入,拿到現金一千元,除了添上點農具,胡大兄弟倆買了一台電視機,第二年兄弟倆幹得更歡,收入現金一千八百元,胡大娶了媳婦,又買了一台洗衣機,胡二高興地說:“明年就實行家庭四化了,現在就缺著電冰箱、電風扇。”胡家的日子過得像流水一樣,順順當當,沒有一點兒阻擋。
胡家的東鄰王大媽的一家,和胡家就大不一樣,王大媽五十多歲了,她有個兒子叫王大,三十多歲了。實行新政策後,他的日子照舊。王大用的農具也還是老樣子,鋤板磨的頂多剩下二寸長。前幾年“大兵團”幹活,他拿著鍁,鏟不住土,拿著鋤,鋤不下草。用王大的話說:“反正現在幹活,你騙我,我騙你。上級騙下級,下級騙上級,幹與不幹都吃不飽飯,分不著錢。看!胡家兄弟倆那麼能幹,還不如我吃的呢?”的確,王大娘兒倆靠借點兒、偷點兒,再加上王大媽給人家說媒,人家給送點兒,娘兒倆抽著香煙,還能喝上酒呢!難怪實行新政策後,王大不滿地說:“還不如從前。新政策是專治我王大的。”王大媽可不這樣說,她說:“實行新政策,東莊大隊家家日子紅火了,就剩下懶王大。”為此娘兒倆經常吵嘴。
一九八一年開春,王大媽和王大吵起架來,王大對王大媽發了脾氣,王大手指著他媽說:“就是因為你又抽又喝,連累的我說不上媳婦,”王大媽的氣也不少,她腳跺著地,手拍著大腿說:“老娘抽點兒喝點兒,你管不著,這是老娘我的口福,你說不上老婆活該,全怨你懶,半點兒怨不著老娘我。”娘兒倆麵對麵,眼對眼,手指對手指,一個罵兒,一個罵娘。王大媽嘴噴著白沫說:“新政策多好,勤快人日子都紅火了,就……。”王大沒等王大媽說完,氣恨恨地插了嘴說:“新政策好個屁,你懂啥?新政策是過渡,兔子尾巴長不了,像這樣幹下去不用幾年,像胡家那種戶就變成地主了,哼!還得實行第二次土地改革。”
胡大兄弟倆,聽見王大媽家吵架,就主動去王大媽家去調解。胡大嘴兒甜,笑咪咪地說:“王大哥,我先說你的不是了,去年借給你五十元錢叫你添點兒農具,結果你把錢喝了酒。包給你的地不鋤草,這怎麼行?這樣吧!我再借給你五十元,買上農具,明年正兒八經地幹,日子會好起來的。”胡二為人心直口快,就說:“哥!別啦!你拿著五十元錢像孩子扔石頭那麼簡單,再借,還是羊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王大媽不高興胡二的話,嘴一呶說:“哎呀呀!胡二啊!你可別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哼!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後。”嘴一噘又說:“你哥的媳婦還是我保的媒呢!還有用得著我的時候。”胡二倔脾氣來了,說:“你家自留地裏的草還是我給你們鋤的呢,沒有你人家也打不了光棍。”王大媽被胡二堵的火氣更大,說:“得得……,從今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胡大不滿意胡二頂撞王大媽的話,就對胡二說:“弟,你別說了,”又對王大媽說:“大媽,胡二還是孩子氣,他不會說話,你別怪。”又對王大說:“王大哥,這樣吧!你先到我家拿五十元花吧!”胡二心裏不滿,自己嘟噥著說:“借點兒錢是小事,對新政策不認識,再借一百元也沒有用。”王大對胡二的話十分惱火,頭一歪,斜著眼瞅著胡二說:“扣什麼政治帽子,你瞳啥?你穿幾條有襠褲子?我看胡二你少顯能,外麵說你們胡家壞話多啦!說你們富得鈔票從家裏向外冒了,將來批資本主義時……哼!你冒的尖這麼粗,政策一變,夠你嚐的。”胡二早就聽不下去了,手指點著王大說:“我看你腦子裏全裝的些四人幫的極左,見了誰富就饞,就氣,就嫉妒人家,就是不饞人家的勞動。”“我幹的勞動比你資格老著呢,三十多歲了,就有十年未吃飽飯,咳!連個老婆都還未說上,誰看得見?”王大嘴不幹淨地說著粗話。胡二插上嘴說:“看,你王大說的這些話,百分之百的是四人幫極左話。”王大諷刺胡二說:“哎!哎!好胡二,我是個四人幫,你叫公安局把王大抓起來好不好?你說我說的四人幫話,胡二你聽著,王大的嘴還要說。前幾年把我哄到天上,餓得我又從天上摔到地上,針鼻兒大點兒事,開半天會,學習半夜。開始,我看著莊稼地的草長得比莊稼高,蟲子咬得莊稼葉子快光了,天旱得莊稼耷拉頭,可是上級叫開會、學習。開始我也心裏著急,後來我想通了,著急有啥用,慢慢地我不急了,不用到莊稼地裏幹活兒,我還挺舒服呢?再後來我連莊稼都不去想了,看也不願看了,莊稼地都不願去了。胡二啊!別看你兄弟倆如今日子過得帥,我看你可得小心點兒,別癩蛤蟆坐飛機,一步登天,再一步摔下來。”胡二聽煩了,氣魯粗地說:“王大,羅嗦話不說了,走著瞧吧!看你腦子裏的髒話極左,你還能裝多少天,總有一天你得檢討。”“用不著你的嘴代理我檢討!我長的嘴也會說話。”胡二本是個調解吵架的,現在胡二又變成個吵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