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前途迷茫(二)(1 / 1)

那天,毅去上班,李醫生又來到他們家,並開車帶他到鄉下的蘆葦蕩散步,李醫生與泉邊散步邊談論著。

“李醫生,我實在痛恨這樣的世道,覺得自己很失望,我很有一種沒有出路的感覺。”泉很憂鬱。

“那是因為你的生活圈子太小了,你隻想過自己,還想過別的嗎?”李醫生笑了笑。

“別的?”泉有些不了解。

“你吃了很多苦,的確,你得過疾病,幾乎九死一生,坐過牢,挨過毒打,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戀人和妹妹。可像你這樣的人太多了,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他們的生活,你知道嗎?”李醫生問到。

“李醫生,你是不是以為我過去的生活是養尊處優,從來沒有接觸過窮人,我也是逃過難的人,我那時也天天和流離失所的難民一起生活呀,我也眼睜睜地看到收留我們父子仨的耿大伯被日本的炮艇殺死了,他是為了救我呀,我那小兄弟小龍是一個孤兒,和一幫小孩子流落到上海,他的小夥伴們也被日本鬼子殺害了。”泉有些不服氣,因為他覺得李醫生認為他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我知道,可生活在上海底層的人,如包身工和碼頭工人,他們的生活你知道嗎?”李醫生問。

“我隻讀過夏衍先生的報告文學,具體的,我還不清楚。”泉低下頭。

“當初,夏衍先生在寫報告文學時,多次到實地考查,還和工人生活在一起,差點被人打瞎眼睛。還有,你痛恨你妹妹的墮落,可造成她墮落的社會原因是什麼?你想過嗎?”李醫生問他。

“社會原因?”泉沉思著。

“是啊,你隻怪你妹妹愛慕虛榮,追求紙醉金迷的生活,可她為什麼會這樣。”

“怪我這個當哥哥的沒有本事。”

“你是沒有本事的人嗎?你的鋼琴可是彈得很好的呀。還有,你為什麼要來上海,在北平就不能發展了嗎?”

“在北平,我留在北平,就成日本人的娛樂工具了,天天給他們彈琴,我妹妹的命運更慘,這都是戰爭?”

“為什麼會有戰爭?”李醫生一個問接一個問,讓泉招架不住了,他讓李醫生告訴他?

兩人坐在沙灘上,浪花卷過來,打濕他們的鞋子,他們沒有在意。

“我不會告訴你的,但我可以給你一些書,它可以告訴你答案,當然,你還要好好讀社會這本無字的書。不過,你如果讀這些書,那你的生活有可能會改變。”李醫生看著泉,認真地說。他知道是時機引導泉走上另一條路了。

“改變?”泉思索著。

“你會再次麵臨牢獄之災,甚至殺頭,你敢嗎?”李醫生問。

“我敢。”泉脫口而出。

“為什麼?”李醫生問。

泉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當時那兩個字是脫口而出的,他並沒有認真思索。

李醫生笑了笑,看出他的猶豫,便對他說:“小夥子,這事可不是一般的事兒。也不是你們拍電影,拍得不好還可以重來,生命隻有一次,你得想好。好啦,你回去好好想想,我有個朋友請我去幫他家人看病,我的診所得關幾天,你要是想好了,就來找我,看病也行,談心也行。”

“那好吧。”泉以為李醫生會對他說鼓勵的話,還會對他講革命道理,可是他沒有想到,李醫生對他說的卻是這些話,就像當初林導演不承認自己的身份一樣,出於對他的不信任,而李醫生也沒有對他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是對他還不信任。他不好再說什麼。

李醫生沒有找過他,他也沒有找過李醫生,沒有工作的他隻好在家中彈鋼琴,可是,李醫生對他說的話卻讓他心情不能平靜。他依然彈《夢幻曲》可是腦海裏卻總是想起過去那些慘烈的畫麵,日軍飛機在北平上空投炸彈,無數平民被炸死炸傷,那是他第一次直麵炮火,看到鮮血淋漓的場麵,當時,他的心跳得厲害,手在發抖,臉色蒼白,他不敢看那些慘景。

他又想起他們一家人逃難,想起母親的死,想起耿大伯的死。那時他已經不再害怕,可是他卻更加傷心痛苦。他又想起林導演,他與林導演在琴房對話,林導演請他看電影。

他似乎看到這樣的畫麵,在敵人的刑場上,一隊共產黨人被押赴刑場。他們有的雙手被反綁,有的戴著手銬腳鐐蹣跚地走著。林導演也走在其中,他怒視著敵人。他的白襯衣上已經血跡斑斑,臉上額頭上都是血跡,他的手上戴著鐵鎖鏈,拖著腳鐐走著。一個國民黨士兵用槍托打著他的背,他艱難地支撐起身子,不讓自己倒下。

他們走上刑場,林導演麵對著敵人,露出蔑視的笑容,敵人的槍舉起,林導演從容的麵對著敵人的槍口,槍聲響起,共產黨人高呼著口號,林導演雙手伸向天空。鎖鏈像飛了起來,林導演慢慢向身後倒去,就像慢鏡頭,林導演倒在地上,眼睛安祥地閉上了,他身體下麵的血流了出來。

泉彈著琴,可是曲調已經變成《義勇軍進行曲》,突然,他的手被人按住,他抬頭一看,原來是毅,毅生氣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