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往事形色(3)(1 / 3)

我遲遲答不上來,倒不是何等的難題讓我無言應答,而是對方的話,我實在懂不下。我愣怔著,發覺了桌上的一張報紙,從那縱橫著的墨色得到啟悟,說話聽不懂,可這文字還是來自我故鄉的象形文字,他總該認識吧?我拔筆和他在紙上相敘,很快抹去了審問,也抹掉了審視,他的目光中露出了溫色。我輕鬆了好多,可是他仍不讓我過去,要了電話號碼,去撥為我和爺爺聯係的人作擔保。我剛剛輕鬆的心又沉重了,這擔保對我的剌激也太大了!我想到的是“取保候審”、保外就醫”,這些和法律有關的名詞,也就是說,我這樣的清白之軀,而一旦進入香港,居然用的是對待滿身汙濁者的辦法。我簡直有一種身跳黃河的感覺,畢竟被人懷疑是不好受的。當然,這不是針對我,也不是針對某一個人,而正因為這是一種定規,一種對內地人的定規,我的心情就越發沉重和無奈!

電話通了,那位朋友擔保了我。我以為可以放行了,那人又遞我一紙讓簽字,說是簽字,我看是寫保證書,不過,內容早已印好了,隻寫個名字和時間就行。我草草看了一下內容,大意是,在港期間不做違法的事情,不做拿錢的勞務,還要準時離港。我很快簽了名,走了出來,走出好遠,及至坐在直抵九龍的火車上了,頭腦中還盤旋著那幾行文字,不違法這好說,我今生今世,何曾有過違法的舉止?不準打工掙錢,也就是說香港的錢,內地人不能去掙,那麼,這裏的錢又是誰去掙呢?僅僅是香港的同胞嗎?還要準時離港,這是一個明確的限製,這限製說明,在香港不像在你家裏,不能讓你隨意住下去!我又想到了曆史,心中怨憤陡生,盡管列車平穩如舟,而我的心卻顛簸難平。

果然,我到車站時,古稀高齡的爺爺已呆立一上午了。見到我,他激動異常,更兼守候過久,若不是我連忙扶住,他幾乎昏倒在地。之後,我將進港的情況告訴爺爺,爺爺沉默無語,良久才說,會好的。

我知道那會好的意思,因為,時局已經為世人編織好了一個美好的畫卷,香港回歸祖國明定了時日。

而今,10多年過去了,每每憶起赴港的舊事,我就難以擺脫昔日的壓抑鬱悶,好在掀翻這種壓抑已經指日可待,香港正邁開大步朝祖國的懷抱走來,敞開門扉迎接吧——有一天,我要仰天大笑進港去!

1996年10月19日

中言心語:

寫過此文後,我又兩次前往香港,果然如預想的那樣方便多了。尤其是2007年那趟,查驗證件幾乎成了形式,如同在內地機場安檢一樣。此時再回想當年,真有說不出的愉快。隻因為香港回歸祖國了,隻因為內地發展了,所以,那些工作人員的眼神都變了模樣。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因此,我還是要收藏那次入港的。

2009年11月14日

一粒豆子

我撿起一粒豆子。

星期日一人居家,辦完生活瑣事,理應進書房忙碌了。步入客廳,卻發現那光潔的地板上有一顆黃豆。黃豆形隻影單,孤零零的,顯然是妻做飯時不慎抖落的。我立即彎下腰去,將黃豆撿起。

撿起了,就想把黃豆置於它的同夥中,可是,又不知安頓它們的器具是何物?在何處?庫裏巡視一圈,不見;廚裏跑了一趟,不見。隻好折身返回庫室,又仔仔細細搜羅。那些大口袋,大物件顯然都不是,黃豆不是食物的主旋律,家藏不會太豐厚,因而就往小處探覓。可小盔小罐都看過了,摸過了,就是沒見豆子。但是,我肯定豆子是有個安身之處的。於是,重新審視。這一回是不能隻在小處著眼了,要在大處著手,不意,這一手還滿靈,在一個大麵袋下麵,圓鼓著黃豆的家族。顯然,因為不多食用,才讓它們在底層屈就。於是,這一粒黃豆終於歸順了它的大本營。不知它的感覺如何?我的心輕鬆了好多。

直起腰來,目光正對著牆上的掛鍾,我看到為這一粒黃豆,整整耗去半個小時的光陰。不是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麼?那麼這一粒黃豆有多高的價錢,竟然值得我揮灑掉金子般的時光?這麼不合算的賬我為啥不曾算過?

真是愚人。

我的憨愚曆來已久了。初曉人事,就在農田裏滾爬。第一次撿麥穗是多大歲數,記不起了,在烈日下,右手一穗一穗撿起,左手一穗一穗對齊,左手捏不住了,才在田邊揪起一撮嫩草綁住,放在壟上,彎腰又撿。汗不住的流,手卻沒有空隙,胳膊就不停抬起,用衣袖在臉上蹭去。辛勞了一上午,過秤時,社裏的那位老保管說:

“15兩。看把娃熱的,算上1斤。”

老保管照顧了我,那會兒的秤16兩才算1斤。我蹦跳著回家,風從我的過處涼起。

從那時起,我和田地就結下了緣份。日後,大了,不僅僅收獲,而且還播種、耕耘。因之,粒粒皆辛苦的詩行,不是播在我的記憶裏,而是播在我的血脈中。我的血脈也就演繹出撿豆的思維和舉止。

我承認自己憨愚。

那麼,下回見了黃豆還撿麼?

撿!回答是肯定的。我也不明白,明知不合算,為啥還非這麼幹?

1996年11月16日

中言心語:

粒粒皆辛苦,對別人可能隻是詩句,對我卻是汗水載浮著勞累的記憶。我知道從播種到收獲有著怎樣繁雜的勞作程序,也就不會輕易浪費一粒糧食。至今,每見酒席剩菜,每見揮霍場麵,我就心疼,我就憂慮,而且不止一次的表現出來。這表現被他人視為農民意識,但我不思悔改,甚而自稱是永遠的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