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凳子頂上點。”勝爺說道:“好好。”又拿起凳子將門頂上。
瞎子脫了破鞋躺下,工夫不大,打呼嚕,說睡語咬牙。勝爺此時也覺勞乏,摘下鴨尾巾,脫了衣服,一切物件俱都包好,勝爺是體麵人,每逢住店,夜間出恭,必要出去,青緞靴子未脫。勝爺方才躺下,就聽瞎子打著呼嚕說睡語,口中說道:“大奶奶,你這個少爺是火命,少奶奶是水命,卦書上有雲,水火不相當,夫妻難久長,不獨兒女少,縱然不死也離鄉。老太太你老人家給我五百錢卦禮,我到店裏,夜靜更深,我請七十盞紅燈花,我給少爺少奶奶祭祭星。”勝爺噗哧一樂,心中暗道:“真是瞎子口,無量鬥。他到店裏買大麵吃,給誰祭星啊?”勝爺也覺一時困倦,可就睡著啦。
正在睡夢中,聽窗戶叭叭叭三聲響,將勝爺驚醒。坐起來一看窗戶,就是三道立閃。勝爺心中暗道:“大概陰天啦,打閃呢。”勝爺又從破窗窟窿向外一看,滿天星鬥,並未陰天。又一看屋中蠟燈已滅,也聽不見算卦先生呼聲。勝爺叫道:“先生。”
叫之不答,呼之不應。勝爺以為是瞎子出去解手去啦,將燈撲滅了,然後又用手一摸,果然不見瞎子。勝三爺來到外間屋一看,外間屋燈也滅啦,伸手一摸門閂,並未挪動。再摸東暗間屋門,倒扣著呢。勝爺一想,忘了與店中要火種了,遂取小包袱取火折,到西暗間一摸小包袱,蹤跡不見。勝爺心中說道:“我進店之時,看見外屋茶桌底下有火紙。”勝爺伸手摸著火紙、火石、火鐮,打著了火,將裏外間蠟燭俱都點著,裏外間一照,仍不見瞎子。勝爺心中明白,所有一切東西,俱被瞎子盜去了。慢說是我住我盟弟之店,就是住別人的店,我也不能聲張,十三省總鏢頭,被瞎子給將東西偷走啦。勝爺思索之下,三飄銀髯,自言自語說道:“我這條老命必要傷在杭州。”勝爺用蠟燭又仔細一照,一看外屋門橫楣之上,窗戶有一扇半掩著,勝爺又低頭一看頂門的小幾凳,有腳踩的印子。列位,這是誠心叫勝爺知道,要不然一點痕跡也不會留。勝三爺將幾凳搬開,開門出去,來到院中四外觀看,並無有影兒。又縱上房去觀看,就是東廂房上有一條黑影,勝爺心中歡喜說道:“隻要我看見你的影兒,你就跑不了。
我若不將刀鏢等物追回,我怎見鏢行眾位?”勝爺遂追趕賊人,勝爺後邊追,那人前麵跑。出離錢塘關六十餘裏,那人隻相隔勝爺一箭之遠。勝爺緊迫,那人緊跑;勝爺慢追,那人慢跑;勝爺不追,那人在前麵等著。又追出三十餘裏,眼前一座峻嶺高峰,眼看著此人上了山坡,勝爺隨後也追上山坡,上了山坡向北去。
一望俱是平坦之地,有幾個平台,又向正北半裏之遙,山坡下白水滔滔。老英雄追到水邊上,勝爺說道:“你還上哪裏跑?”此時天色大亮,那人一回頭,勝爺觀看此人,眼珠黑白分明,精神異常,背後背著勝爺的小包裹,並未拿明杖。那人道:“勝老達官,你摸摸你項上的六陽魁首還有嗎?”勝爺問道:“足下何等人也?”
那人道:“行不更名,我在店裏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姓劉名叫士英,人稱別號閉眼神佛。勝老達官,你追的五個人犯,俱在此山,這座山叫雙鬆嶺碧霞山,我父子占據此山。我救的是閔老寨主與少寨主,老寨主是我之姐丈,少寨主是我之外甥,我並不是救三鼠,皆因那時屋中黑暗沉沉,無有燈光,我一慌忙,將三鼠的綁繩先解開啦,這才將他三人救走,然後又將眾人接到碧霞山。我們大家在一塊兒吃酒談心,我對他們說了一句大話:“若我將勝英置之死地,易如反掌。”他們大家苦苦哀求,非教我給他們報仇不可,逼得我沒有法子啦,所以我才夠奔店裏刺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