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賦”或“賦”是介於《詩經》與唐詩兩個詩歌高峰之間重要的文學載體。其稱謂所指,不僅在唐前,就是在唐以後至今的研究領域也都顯得極其混亂,其概念的內涵與外延因研究者對“辭賦”的認知與分體標準不一,存在著很大分歧。因而要從文體的角度對唐前辭賦進行深入研究,必須先對“辭賦”這一概念變化與文體認知的關係進行梳理與考察,進而闡明本書從唐前辭賦類型化特征進行分體與分類的研究視角。

一、“辭賦”概念內涵的演變與辭賦分類

“楚辭”、“辭賦”與“賦”這些概念,西漢時皆已出現。

屈原作品,體式不一,有以四言為主的如《天問》,有韻散結合的如《卜居》與《漁父》,但更多的是作為“楚辭體”或“騷體”代指並對後世的騷體體式產生影響的作品,如《離騷》、《九章》與《九歌》等。屈原作品體式不一,說明屈原創作時並無定體,完全是為了“發憤抒情”的需要。“楚辭”一名,現存文獻至西漢才有。如《史記·酷吏列傳》載:“莊助使人言(朱)買臣,買臣以‘楚辭’與助倶幸。”從劉向編定《楚辭》一書看,“楚辭”在西漢主要是指屈原作品及宋玉、景差、漢代等文人所追擬的騷體作品,且不以賦名,一些騷體賦名的作品,如賈誼《吊屈原賦》是不在收入之列的。

但“楚辭”在漢代又常以“賦”代稱,如司馬遷《史記·屈原列傳》雲屈原“乃作《懷沙》之賦”。也就是說,漢代“賦”不僅包含創自荀子、宋玉至司馬相如蔚為大觀的散體賦,還包含以屈原騷體為範本的騷體作品。這一內涵的“賦”,有時也稱之為“辭賦”。“辭賦”作為一個概念,較早見於司馬遷《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會景帝不好辭賦,是時梁孝王來朝,從遊說之士齊人鄒陽、淮陰枚乘、吳莊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說之,因病免,客遊梁。”從現存文獻看,司馬相如既創作了類似騷體的作品,更以散體大賦著稱。嚴忌有《哀時命》一篇,枚乘《七發》屬賦體,因而這裏的“辭賦”應該包含騷體與賦體兩類作品。東漢班固的《離騷序》認為屈原作品,“其文弘博雅麗,為辭賦宗,後世莫不斟酌其精華,則象其從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劉向、揚雄,騁極文辭,好而悲之,自謂不能及也。雖非明智之器,可謂妙才者也”,更從“辭賦”源流的角度,視屈原作品“為辭賦宗”。同樣,班固也時用“賦”代指“辭賦”。其《漢書·藝文誌》依劉歆《七略》劃分體類,其中詩賦略賦體部分,分為屈原賦、荀卿賦、陸賈賦及雜賦四類,最後列歌詩類,可見,班固“詩賦略”之“賦”明顯包括屈原作品在內,與《離騷序》中提到的“辭賦”義同。之後,王逸雖然給《楚辭》作章句,但是從他的一些小序來看,時而也將《楚辭》中的作品稱作“辭賦”或“賦”,如他的《招隱士序》言昔淮南王安,博雅好古,招懷天下俊偉之士。自八公之徒,鹹慕其德,而歸其仁,各竭才智,著作篇章,分造辭賦,以類相從,故或稱小山,或稱大山。其義猶《詩》之有《小雅》、《大雅》也。小山之徒,閔傷屈原,又怪其文升天乘雲,役使百神,似若仙者,雖身沈沒,名德顯聞,與隱處山澤無異,故作《招隱士》之賦,以章其誌也。”序中稱淮南王門客所作為“辭賦”,又稱《招隱士》一篇為“賦”,均見出王逸眼中“賦”與“辭賦”的內涵與外延的一致,並時而代指“楚辭”。

因而,可以這麼認為,漢代對“辭賦”或“賦”這一概念的使用,作為一種文 體,它的外延的界定是包括屈原騷體作品在內的。這一認識對後代影響甚遠。如晉代皇甫謐《三都賦序》言至於戰國,王道陵遲,風雅寢頓,於是賢人失誌,詞賦作焉。是以孫卿、屈原之屬,遺文炳然,辭義可觀。存其所感,鹹有古詩之意,皆因文以寄其心,托理以全其製,賦之首也。”皇甫謐將屈原、荀卿作品稱作“詞賦”,並認為是“賦之首”,在概念的運用與文體外延的界定上完全襲同漢人。摯虞《文章流別論》亦雲前世為賦者,有孫卿、屈原,尚頗有古詩之義,至於宋玉則多淫浮之病矣。楚辭之賦,賦之善者也。故揚子之稱賦莫善於《離騷》。”其所稱的“楚辭之賦,賦之善者”,很明顯,“楚辭”是屬於“賦”的。魏晉間人所作的《九思序》言至劉向、王褒之徒,鹹嘉其義,作賦騁辭,以讚其誌。”亦明顯地沿襲漢人辭賦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