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四重證據法——以考證解決中共黨史上七個疑難問題為例
考證是解決難題寫出信史的基礎
曆史撰述,是過去的人和事的記錄,是對前人經驗教訓的總結,對社會發展規律的探索。實證,是曆史學最鮮明的學科特征之一,是還原曆史、總結經驗、探索規律的基礎。寫曆史要求用事實說話,講究言必有據,不說空話,不說假話。所謂“通儒之學,必自實事求是始”。寫曆史推崇秉筆直書,要求“實錄”,做到“不虛美,不隱惡”。這樣寫出來的曆史,才可能是“信史”。為達到這些要求,最重要的、基礎性的因素是全麵地、翔實地占有真實的史料。而為了確定史料的真實、可靠,破解曆史的疑案,就需要下工夫進行考證。做搜集證據、鑒別真偽、辨析關聯、解釋內涵等工作。做好這一重要而艱難的基礎工作,需要史學工作者具有史德、史學、史才、史識,需要史學工作者為此付出心血。
在中國古代史研究中,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學術界曾經出現過一股疑古思潮。顧頡剛先生的《古史辨》為其代表。其曆史貢獻是通過對史料的辨偽求真,摧毀偽古史係統,促成新古史學派的建立。但辨偽也有過頭之處,出現以真為偽的情況在所難免。在運用“層累地造成中國古史說”研究古史傳說還原為神話的過程中,認為夏代並不存在這一轟動一時又備受譏諷的觀點就是一例。魯迅在《故事新編》的《理水》(1935年11月作)中寫一個考古的學究鳥頭先生,考證出來“其實並沒有所謂禹,‘禹’是一條蟲”,就是影射諷刺顧先生的。王國維利用地下發掘出來的甲骨文,進行識讀,說明甲骨文上有多種寫法的夏字,記錄著夏代發生的事情;說明甲骨文的記錄和《史記·夏本紀》以及《尚書》、《孟子》等典籍上記載的夏禹治水事跡傳說的一致性。王國維把用地下新史料證實紙上舊史料的這種方法,稱為“二重證據法”。
在近現代史研究中,在中共黨史研究中,同樣會遇到若幹問題需要通過搜集史料,對其進行考證、考辨、考釋,以求得問題的解決。同古代史研究相比,運用的手段和方法,有其共通之處,也有其自身特點。
弄清曆史真相,需要多重證據
我從事黨史研究工作是從中共黨史人物張聞天研究開始的。涉及許多人和事,幾乎每走一步都離不開對史料的搜集與考證,體會到弄清曆史真相,需要多重證據。
人物研究一開始碰到的問題,就是這人叫什麼名字?何時何地出生?張聞天在高小讀書時的名冊上用的名字是“應皋”、“蔭皋”,1917年考入河海專門學校時才用“聞天”。張聞天這個名字,首見於1917年7月20日上海《申報》上登出的“上海錄取新生通告”上麵。這是怎麼一回事?訪問與張聞天同輩的人,他們說,張聞天的名字是塾師張柱唐起的,出自《詩經》。經查,《詩經·小雅》中的《鶴鳴》篇有雲:“鶴鳴九皋,聲聞於天。”可見應皋是名,聞天是字。後以字行世。張聞天的出生年月日怎麼又成了問題呢?他的生日是農曆八月初六,這一年是閏八月。這個八月初六是前八月還是後八月呢?誰也說不清楚。老人說,張聞天出生前一個月,其父將住房翻修了一次。翻修後,廳堂北牆中間的隔扇上刻有四首唐宋人的詩,落款為:“庚子巧秋中浣柱唐張國棟塗。”這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物證。庚子,公曆1900年;巧秋,農曆七月;中浣,中旬。可以確定:張宅翻修完成的時間是庚子年七月中旬。一個月後張聞天出生,當在前八月初六,公曆為1900年8月30日。可見,近現代史研究、中共黨史研究,不僅要利用人證之便,也需要依靠物證。
人物重要活動的經過,相對而言比較容易掌握一些。但具體的起訖時間,當事人也很難說得準確、確切,必須仰仗於曆史的記錄。例如:張聞天何時又是怎樣赴美國留學的?何時又是怎樣回國的?從《少年中國》第3卷第10期《少年中國學會消息》、《學生雜誌》第9卷第9號《最近出洋的學生》、1922年9月22日上海《時報》刊載的《太平洋上月出口船舶》以及8月20日上海《民國日報·覺悟》刊載的張聞天的詩《別》可知,張聞天是1922年8月20日從上海乘“南京號”遠洋輪前往美國舊金山的。張聞天到達舊金山後,“美洲中國文化同盟”於1922年9月23日下午在唐人街杏花樓舉行了一個歡迎茶話會,消息《文化同盟茶會記》刊登在第二天《大同晨報》的“本埠新聞”欄。在張聞天1923年11月給胞弟張健爾的信中說,“我大約今年年底就想回國”。此信由張健爾錄入他寫的《落日》一文,發表於《民國日報·覺悟》1923年12月2日。離開舊金山的確切時間,從他的朋友孟壽椿送給他的一本《十九世紀文學史》扉頁題字可知:“敬贈聞天兄以為金門之別的紀念壽椿一九二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輪船在太平洋上航行半個多月,到達上海的時間在1924年1月20日左右。
又如:張聞天赴莫斯科留學,也存在同樣的問題:他是何時又是怎樣離開上海和到達莫斯科的?又是何時回到上海的?據張聞天進入莫斯科中山大學後於1925年11月26日填寫的第一張表格《旅莫中國國民黨支部黨員登記表》和俞秀鬆(當時這一批赴莫斯科留學生的帶隊人之一)1926年8月2日給父母的信,可知:他們是於1925年10月28日晚,從上海外灘碼頭乘小船到吳淞口外,登上一艘準備返回海參崴的蘇聯運煤船。在海上航行半個月後,船抵海參威,當夜即徑直坐上西行的火車,於1925年11月23日抵達莫斯科。關於回國經過,張聞天傳記記載:1931年元旦過後,張聞天同楊尚昆一起走陸路回國,於1931年2月7日(農曆辛未年正月初一)大雪紛飛中到達上海。依據的材料是:張聞天在1967年寫的一份材料,楊尚昆寫的回憶文章《堅持真理竭忠盡智——緬懷張聞天同誌》。當天天氣據當時住在上海的魯迅的日記。
上述這些來自檔案、報刊、書籍、書信、題詞、日記等的書麵材料,可以統稱之為書證。
有些細節很能表現傳主的特點,是由多人回憶、口述形成的。如張聞天隨身帶有一把計算尺。這個細節首先是由張聞天的夫人劉英提供的。她講到在1942年進行楊家溝調查時,算地主馬維新家自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直到目下近百年的各種賬本,馬洪打算盤,張聞天則拉計算尺。這把計算尺還是他在美國留學時買的,隨身帶了十五六年了。又過了大約10年,張聞天在駐蘇大使任上,蘇聯農業問題是他關心研究的課題之一。有一次同留蘇學生左東啟交談,當他得知左東啟學的是水利專業時,立即發問:蘇聯種一畝小麥要用多少水?還從懷裏摸出那把計算尺,和這位同學一起將公頃和畝的用水量進行換算。一把計算尺聯接了傳主張聞天20年代在舊金山、40年代在楊家溝、50年代在莫斯科這40年間三國三地的活動,很能表現人物的特點。
有些事情要聯係人物的活動甚至聯係曆史情況進行具體分析,進行考釋,才能說得清楚,說得準確。例如,1942年3月9日,公祭、安葬張浩後,執綁抬棺的中央領導人坐著休息,有人拍下了這一排領導人的照片,並在每人下麵寫上了名字。邊上一位標明是洛甫(即張聞天)。這張照片流傳很廣。多少年過去了,沒有人提出疑問。但聯係人物活動的曆史情況進行具體分析,洛甫肯定是標錯了。因為這時洛甫不在延安。他於1942年1月率延安農村調查團赴陝北和晉西北進行社會調查,直到1943年3月才返回延安。洛甫同張浩縱然友情深厚,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個葬禮上。經研究,這位影中人實際是博古。
更加複雜的事情更需要聯係具體情況進行考釋。例如,對張聞天1919年8月19—21日發表在《南京學生聯合會日刊》上的《社會問題》一文應該如何評價。首先是分析《社會問題》一文的內容和張聞天在此前後的思想、主張。在《社會問題》中,張聞天明確提出,要用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來考察中國社會問題。他還具體運用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社會形態演進經過“四大變動”的觀點,分析當時軍閥統治下的中國社會,指出是從辛亥革命後一度出現的共和時代退回到封建專製時代去了。在科學分析中國社會曆史與現狀的基礎上,張聞天提出解決中國社會問題的方法是革命,是“依靠勞農界人”起來革命,“鏟除士大夫階級”。他還認識到中國革命的發展要經曆兩個不同的階段。他指出:“勞農界人去士大夫階級的革命”取得勝利,“實行普選的民主政治”,“這是吾們第一步的辦法”。在民主革命勝利之後,“再講第二步”即社會主義:“組織,是勞動者把資本家推翻,由勞動者自己組織。一切生產機關都歸政府掌握,實行中央集權。用國家資本組織一國家銀行,有總理一切的權。它很重視國家,所以亦重視政權。經濟:是集合主義。就是把生產機關收歸公有。所生產的物品,除可以作生產的,仍許私人所有。各盡所能,各取所值。”文章還全文摘錄了《共產黨宣言》第二章中的十條綱領,宣傳共產主義理想,說明實行共產主義的方法“各國不同”,“若是很進化的國家,以下條例是很適用的。”張聞天在發表《社會問題》以前,在《“五七”後的經過和將來》(1919年7月11日)、《中華民國平民注意》(1919年7月22日)兩文中,都寫到解決中國社會問題不能采取溫和的辦法,為“掃除以前種種痛苦”,要“想別的法子,去做犧牲也不要怕”。“武力政治、強橫的中央集權、賣國賊、安福係、腐敗的政黨,一切廢除,然後建設這健全的民主共和國。”說明他在《社會問題》中的主張是穩定、成熟的主張。
我們考察了當時傳播馬克思主義的情況。在青年人中,在當時有影響的刊物如《湘江評論》、《覺悟》中,都沒有人達到這樣的水平。幾乎與張聞天發表此文同時出版的一家著名刊物的《宣言》就主張“群眾聯合,向強權者為持續的‘忠告運動’,實行‘呼聲革命”’,“不主張起大紛擾,行那沒效果的‘炸彈革命’、‘有血革命’。”張聞天則斷然否定這些溫和方式,說這些“無用的”,“不要去做”,應該抱定“做犧牲也不要怕”的決心,“鏟除”封建軍閥的統治,中國才有出路。從全國範圍來看,李大釗最早運用“唯物史觀”這個概念見於1919年8月17日《每周評論》第35號《再論問題與主義》一文。他主編的《新青年》第6卷第5號“馬克思研究號”因印刷延誤是在1919年9月問世的。陳望道的《共產黨宣言》中文全譯本的出版是在1920年5月。在張聞天之前,成舍我以“舍”的筆名在1919年4月6日出版的《每周評論》第16號“名著”欄裏以《共產黨宣言》為題摘譯了十大綱領;1919年5月1日出版的《新潮》第1卷第5號發表的譚鳴謙(平山)的《“德謨克拉西”之四麵觀》一文中對“十大要領”作了扼要介紹。張聞天在《社會問題》一文中摘錄的《共產黨宣言》,見於1919年8月21日,是俄國十月革命後在中國公開報刊上第三次出現的“十大綱領”的白話譯文。經過這一番曆史情況的研究和對此文意義的考釋,我們論定:張聞天是中國五四時期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先進人物之一,是首先嚐試運用馬克思主義解決中國實際問題的先進人物之一,在當時的青年學生中,他站到了時代的最前列。
在傳統的中國古代史研究中,有“經史互參”的方法。在近現代史研究和中共黨史研究中,繼承這種傳統,聯係曆史,結合現實,對史料進行考釋,通過具體分析,求得問題的解決,作出恰如其分的評價,也是十分必要的。這種方法,姑且簡稱之為史證。
一般說來,解決近現代史、中共黨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中遇到的需要考證的問題,運用上麵說到的人證、書證、物證和史證中的一兩種方法就可以了。遇到特殊的、疑難的問題,則需要綜合運用人證、書證、物證和史證這四種方法才能解決。
解決張聞天研究的兩大難題
一、第一大難題:歌特是誰?
在張聞天研究中,我們遇到的一個大難題是:“歌特”是誰?
1981年10月,我們在中央檔案館查閱三十年代黨內刊物《鬥爭》和《紅旗周報》,發現了署名“歌特”的三篇重要文章,即:《文藝戰線上的關門主義》(載1932年11月3日《鬥爭》第30期)、《在走向粉碎四次“圍剿”的路上》(載1932年11月18日《鬥爭》第31期,又載1932年12月10日《紅旗周報》第53期)、《論我們的宣傳鼓動工作》(載1932年11月18日《鬥爭》第31期)。“歌特是誰”?這是必須解決的問題。
我們首先就“歌特是誰”的問題展開廣泛的調查,希望找到人證。我們請教了當年在上海臨時中央和中央文委工作過的許多人,包括楊尚昆、吳亮平、李一氓、王學文、陽翰笙、周揚、夏衍、胡喬木、丁玲、黃玠然、李華生、樓適夷、章文晉、羊牧之、季楚書、祝伯英等,以及研究30年代左翼文藝運動的學者唐弢、李何林等。同時,我們在《新文學史料》上發表了《文藝戰線上的關門主義》和對於此文的評介文章,希望得到一切識者的指教。
老同誌回答了張聞天選集傳記組的查詢,學者們也陳述了自己的看法。雖然沒有人提供明確的答案,但他們對“歌特是誰”分別作了種種不同的推測。這樣,就把一切可能化名“歌特”的人都提了出來,得到了一張16人的名單。他們是:張聞天、瞿秋白、陳雲、博古、康生、劉少奇、楊尚昆、馮雪峰、凱豐、周揚、夏衍、陽翰笙、潘梓年、耶林(葉林、張眺)、章文晉、胡蘭畦。
直接的人證既然無法找到,原稿、手跡等更其渺茫,“歌特是誰”的答案隻有從原初的書證即歌特文章本身保存的信息中去尋找了。
從文本中尋找內證進行考證的工作,從宏觀到微觀,從表層到深層,大致經曆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歌特”三篇文章的內容和口吻,概括出作者至少必須同時具備的五個條件:(1)是黨內負責同誌,很可能是臨時中央的負責同誌。(2)有較高的文藝素養而又熟悉當時的文壇情況。(3)主管或指導宣傳鼓動工作。(4)了解全國各根據地的情況和反“圍剿”鬥爭的全局。(5)當時在上海,並有時間從10月下旬至11月中旬的半個月內寫出這三篇文章。對上述名單中16人逐個分析的結果,隻有張聞天同時具備五個條件。
張聞天當時是臨時中央政治局常委,主管宣傳工作,主編黨中央機關刊物《紅旗周報》(鉛印)和《鬥爭》(油印),還管理著同共產國際聯絡的電台。張聞天同文學的關係密切,他是五四新文學家,對文學上的各種思潮、流派素有研究,對小資產階級作家的心理有切身體驗,對他們的特點和作用也充分了解。三十年代初期在上海,通過同當時在宣傳部、文委、左聯、社聯工作的瞿秋白、馮雪峰、潘漢年、祝伯英、王學文等人的聯係,通過同茅盾、胡愈之等人的接觸,對左翼文藝運動和上海文壇比較熟悉。從當時的臨時中央會議記錄和張聞天的自傳材料,我們了解到,1932年10月25日或此後的一天,張聞天居住的團中央機關愛文義路平和裏27號遭到破壞,張聞天即離開了原來的住地和中央的日常工作,到中央設在摩律斯新村(時人訛為馬律師新村)的一個機關內住了一個月。這就有時間具體研究當時文壇的論爭,寫下《文藝戰線上的關門主義》這樣的文章。至於宣傳鼓動工作和鄂豫皖、湘鄂西蘇區反四次“圍剿”的問題,正是10月25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和10月27日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的主要問題。張聞天在這兩次會議上做報告和結論。張聞天在會後寫成《文藝戰線上的關門主義》、《在走向粉碎四次“圍剿”的路上》和《論我們的宣傳鼓動工作》,完全順理成章。
不過,僅憑上述分析,還難確證。還無法排除其他人寫的某種可能性,也無法排除其中一篇為某人所寫或某人起草的可能性。這就促使我們的考證深入一步,進入第二階段,研究文章的個人風格。
張聞天在五四運動中即有不少文章在報刊上發表。20世紀20年代初期就已經是頗有聲名的文學家了。他曾經去日本自修,赴美國勤工儉學,後來又先後在莫斯科中山大學和紅色教授學院攻讀、任教,具有相當高的理論水平和文字修養,在長期的寫作實踐中形成了個人風格。其主要特點是:周到綿密,平和穩健,圓熟流暢中略帶歐化。拿“歌特”文章跟張聞天的文風特點比照,的確顯示出這三個特點,可以體認出歌特文章是張聞天的手筆。
然而,如果就此得出“歌特”即張聞天的結論,卻總覺得說服力不夠,還不能鐵板釘釘子。這樣,對於“歌特是誰”的考證進入第三階段。我們采用乾嘉樸學和統計方法,終於從原初的書證——歌特文章本身中發現了“個人慣用語”這個信息,找到了鑒定曆史文獻作者的“試紙”。
在我國考據學上,常常依據詞語的使用乃至字的寫法來判斷作品的真偽,確定作品的年代、地域、作者。用這種方法研究張聞天的文章,我們發現確有一些詞語的使用是很獨特的,是張聞天的“個人慣用語”。文章中是不是使用這些“個人慣用語”,可以成為驗證與判斷文章作者是不是張聞天的依據。我們對已知1932年張聞天所發表的54篇署名文章中的用語進行計量分析,從若幹詞語使用頻率的比較中確認:“雖是”(不用“雖然”,兩詞之比為46:2,即“雖是”出現46處,“雖然”僅2處,這2處也可能是刻鋼板者按習慣誤寫)、“如若”(不用“如果”,31:1)、“表示”(不用“表現”,26:1)、“一直到現在”(不用“直到現在”,12:0)、“與”(不用“和”,N:0)這五個詞語是張聞天主要的“個人慣用語”。用這五個詞語來測試“歌特”的三篇文章,得到的統計結果為:“雖是”與“雖然”是6:0,“如若”與“如果”是3:0,“表示”與“表現”是1:0,“一直到現在”與“直到現在”是3:0,“與”與“和”是65:0。說明“歌特”的“個人慣用語”就是張聞天的“個人慣用語”,歌特與張聞天是同一個人,歌特是張聞天的化名。
為慎重起見,我們又做了兩項工作。
一項工作是,從張聞天思想觀點的連續性和貫串性進行驗證。我們查閱了張聞天一生所有論文藝、宣傳與反“圍剿”的文章,“歌特”文章中的觀點和提法在張聞天這些著述中得到印證,並清楚地顯示出發展的軌跡;我們查閱了1932年10月下旬兩次中央會議的記錄,在10月25日常委會上,張聞天作報告總結鄂豫皖地區反“圍剿”鬥爭的曆史和教訓,指出“開始時沒有集中力量給敵人以一個有力的打擊”,“不了解開拓新的陣地以威脅敵人”,“機械地死守原來的地區”等問題,指示“現在既已過路西,就可以在那一帶去開展新的陣地。”在10月27日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張聞天作報告談論黨內反傾向鬥爭,指出“黨內左傾情緒的增長,自北方會議後,的確是值得我們注意的。”在結論中進一步指出:“左的問題,我們今天的提出,確與過去提的是不同的。在革命危機在全國增長中左傾是易發生的。”幾天後的歌特文章正是會上報告、結論的繼續和發揮,是對會議精神的貫徹。
又一項工作是,運用前述方法論證16人名單中其他15人之不可能為“歌特”。選集傳記組同誌查閱了《鬥爭》從創刊號起(1932年1月)至刊載歌特第一篇文章的第30期(1932年11月)止,除張聞天的文章以外的全部133篇文章,確實沒有一篇像“歌特”文章那樣使用張聞天的“個人慣用語”的。還查閱了瞿秋白那一時期發表在《鬥爭》和《布爾什維克》上的13篇文章,其中除有兩處用“表示”(不用“表現”)之外,在“歌特”文中大量出現的張聞天的“個人慣用語”也完全沒有出現。至於“與”與“和”,瞿秋白是混用的,而“和”的使用頻率大大超過“與”。從個人慣用語可以證明,“歌特”不是瞿秋白。
綜合以上對於“歌特”文章探究所得,我們寫出了一篇考證“歌特”是張聞天化名的考據文章《“歌特”試考》,印發征求意見。楊尚昆複信同意我們的考證,確認“歌特”“是聞天同誌的筆名”。胡喬木表示“同意程中原同誌的考證”。李何林認為考證文章“說服力很強”。唐弢說“你們的考證是可信的”。
同時,也有人提出質疑。夏衍在充分肯定“歌特”文章重要意義的同時,對“歌特”即張聞天之說表示懷疑。他說:“從1931年9月以博古為首的臨時中央在上海成立起,到中央紅軍開始長征為止,臨時中央一直由博古和張聞天主持。在這個時期之內,臨時中央依然推行極左的政治路線……張聞天同誌當時還是博古的主要合作者,因此,我認為歌特即張聞天之說,也還是值得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