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宅(1 / 3)

就在那東西落在頭上的一刹那,鬆井一下子反應過來,不好,是手榴彈。

他剛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

手榴彈淩空爆炸了,它立刻把鬆井的上部分身軀化成了一片血雨。

同樣看到這顆從天而至,象征著死亡的幽靈的,還有鬆井周圍的幾個日軍士兵。他們反應稍微快了一些,紛紛臥倒,可是還是晚了一步。24塊灼熱的彈片張開冷森森的牙齒,如同一個個黑色的閃電,與他們熱情擁抱了。圍牆後的日軍士兵們躺倒了一片,他們有的當場氣絕,有的則在地上發出高低不一、長短不同的慘叫。

投出這顆手榴彈的當然是華醒民。其實,他投出這顆手榴彈完全是出於一種試探,他想看一看那感覺危機四伏的月亮門裏是否有危險,他也沒想到過能取得多麼大的戰果。

淒厲的慘叫聲給了他明確的答案。

幾個箭步,華醒民已經躍到了圍牆外側,背倚在牆上,伺機發動進攻。他知道,剛才那試探性的攻擊肯定已經給躲在後麵的敵人造成了大量殺傷。

就在華醒民把後背貼在那圍牆上的一刹那,忽然,他的後背上忽然多了一種虛空的感覺,似乎少了一點依托。就在他迅速滑開的一刹那,一個洞口露了出來。

原來,是一個躲在牆後工事裏的日軍士兵想要偵察一下對手的位置而悄悄打開了預留的射孔。

砰,槍響了,剛剛把眼睛湊到射擊孔前的日軍士兵的臉上頓時多了一個血洞,血和著白花花的腦漿噴出來,那士兵一聲不吭地倒下了。

緊接著,華醒民又把冒著白煙的一顆手榴彈從射擊孔裏送了進去,順勢一個魚躍躲到一旁。爆炸聲裏,那段圍牆晃了幾晃,倒下了。

借此機會,華醒民衝進門去,手裏的衝鋒槍爆出陣陣火光,一個彈夾很快就打空了。

硝煙散盡,槍聲停止。

呈現在華醒民的眼前的,已經是另一幅形象。

地上,是一片血汙,那從不同的身體裏流出來的血,染紅了地麵,彙成了一汪汪的血泊,很快又被土地吸收幹淨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腥氣。剛才還在張牙舞爪的日軍士兵們都不動了,他們或俯或仰,或坐或臥,保持著各種各樣奇怪的姿勢。

一個日軍士兵的手正放在扳機上,仰麵朝天,眼睛睜得老大,仿佛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一個日軍士兵被子彈擊中了左胸,心髒裂開了,一動也沒動就失去的生命,保持著引彈欲發的架式,還有一個頭顱爆裂的日軍士兵的一隻手裏還抓著一個引爆器。

原來,鬆井還沒來得及下達引爆的命令,就喪命了;而這個負責在關鍵時候引爆武器庫的士兵在反應過來這一切,剛剛才把放在手邊的起爆器抓在手裏,就被一塊彈片打穿了腦袋。

看著那顆沒來得及按下的起爆器,華醒民心裏就是一凜:好險,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個日軍士兵沒有完成的爆炸任務的目標是什麼。但他卻知道,戰鬥就要結束了。這個起爆器,他也肯定會用得到。

就在這時,"噢嗚",一聲長長的嗥叫聲傳來,這聲音淒厲而綿長,很顯然,是在極端痛苦的情況下發出的,卻不知道這聲音是來自於人還是來自於野獸。

整理了隨身攜帶的武器彈藥之後,華醒民開始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搜索前進。

由於鬆井所部已經大部被殲,一路上,華醒民未受到任何抵抗,就順利地來到了武器庫前。借著庫內的燈光,透過鐵門上端的柵欄,華醒民看清了庫房內那一排排,一列列罐子。那些罐子上,無一例外地漆著一個人的骷髏頭和兩根交叉的人骨的恐怖標誌。

看來,這支人數不多的日軍部隊的確是731部隊的遠征隊,這裏,正是他們的武器庫。

又是幾聲同樣的慘嗥聲傳來。這一次,華醒民聽清了,也很快判明了這聲音就來自腳下某個地方。他一下子想起了在偵察時附近的居民們的介紹。這會不會就是那些不知是人是獸的東西發出的嗥叫?他們一定就在這個武器庫的地下室裏。

發出這接連不斷的慘嗥聲的正是那因為中毒而被困禁區的幾個日軍士兵。戰鬥開始後,不斷發出的槍聲、爆炸聲和瀕死的日軍士兵的慘遭叫聲激活了他們尚未完全失靈的神經係統。他們想要從囚禁地衝出去,卻又被柵欄門牢牢地困住了。這讓他們更加發瘋,更加發狂了。

很快,華醒民就找到了那通往地下室的鐵柵欄門。

打開了門鎖,順著一條狹窄、陰暗、潮濕的走廊走下去,再拐過一個彎,華醒民看到了一間地下室。

站在地下室門口,借著昏黃的燈光望去,一輛日本軍車停放在深處。由於光線嚴重不足,根本看不清它到底是什麼顏色,更無從知道車上裝著的是什麼東西,車的後麵是不是還隱藏著什麼秘密。

越往裏走,華醒民越覺得這地下室裏迷霧重重,陰森可怖,隻有來自他自己腳下的輕微的腳步聲。

忽然,汽車前麵的兩個大燈齊齊地亮了,光柱射在華醒民左側方向的牆上。陰暗的地下室裏頓時亮了許多。

又是幾聲嗥叫,華醒民發現,從車廂後魚貫走出了四個怪影,他們排成一排向他移動過來。

燈光裏,華醒民看清了,那是四個人。

和普通的人不同的是,他們的頭上都戴著呼吸麵具,一根長長的管子就像大象的鼻子,接到背後背負的氣瓶上,他們的腳步緩慢拖遝沉重,每走一步都要晃晃脖子,抓撓一下前胸,再抓一下後背,顯得十分怪異。他們身上的衣服早已經破破爛爛,但仍然能夠看出那是日式軍裝。

透進麵罩上的護目鏡,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四個人的八隻眼睛竟然是血紅血紅的,再加上那怪異的步伐,更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這一刻,華醒民明白了,原來,發出淒慘的嗥叫聲的,就是這幾個自食其果的日軍生化武器部隊的成員。

不及多想,華醒民抬起槍口就向這四個人掃出一梭子彈。

奇怪的現象發生了。子彈打中他們的腹部後,這四個形如鬼魅的人身體晃了晃,竟然沒有倒下,隻是移動的速度慢了些。

是英雄也免驚恐怯手。

這四個人竟然打不死!

一刹那間,華醒民頓覺一股冷汗冒了出來,這種現象是他從來沒有遇見過的。

驚疑中,華醒民迅速換上一個彈匣。

嗒嗒嗒,彈匣裏的子彈呼嘯而出,就像一柄鐵掃帚又狠狠地掃向了那四個日軍士兵的頭部,他們的頭顱碎裂了。他們的身體劇烈抖動了幾下,終於倒地不動了。

這時候,華醒民才明白,原來,由於中毒太深,他們的神經對於傷痛早已經不甚敏感,腹部的傷很難讓他們一下子停下腳步。他長出了一口氣。

忽然,又是一聲嘶吼,華醒民隻覺得眼前人影一閃,又一個形同鬼魅的人已經躍進到了他麵前不足三尺的地方。

凝神一望,華醒民看到了一張更加陰森可怖的臉!與前四個被打死的日軍士兵不同的是,從這張臉上可以明顯看出他的狂怒與凶殘。

原來,這個人就是那個同樣中毒的日本軍曹。

與其他那四個士兵相比,這日本軍曹中毒的程度要輕了許多,所以,他的麵部肌肉還沒有完全僵化,還能夠讀出一點兒作為人的表情。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華醒民再換上一個彈夾,那個日本軍曹合身撲了上來,他張開兩隻鷹一樣的利爪,想要把華醒民一撕兩半。

燈光下,那兩隻已經變成黑色的手掌更加顯得陰森可怖。

華醒民向後一退,在堪堪躲開了他的第一擊的同時,子彈快速上膛,並把槍口抬了起來。

一擊不中,那日軍軍曹緊跟上來又是一抓。此時,他的前胸已經完全暴露在了槍口之下。

槍響了,不料,由於距離太近,事發迅速,在10餘發子彈鑽進了日本軍曹的胸腹部的同時,他的一隻手也搭在了華醒民的肩頭上抓了一下。

血立刻滲了出來。

震耳的槍聲裏,日本軍曹終於無力地倒下了,他的嘴裏還在發出斷斷續續的嗥叫,顯然,他還不甘心離開這個世界。

在確認這個俱樂部裏再沒有一個活著的日本人後,華醒民把那輛已經千瘡百孔,容易暴露了他的身份的黃包車推進了倉庫,狠狠地按下了起爆器的按鈕,並迅速離開了現場。

隨後的時間裏,武器庫內爆炸聲不斷,接著,火光衝天,這個近300平方米的武器庫頓時成了一根熊熊燃燒的巨大的蠟燭。

蠟燭照得這大地通亮通亮的,仿佛在向人們通報一群惡魔已經墮入地獄的好消息。

溫暖、明亮、紅燭高照。

梅氏府邸的宴會大廳,正麵的牆上,一個碩大的金黃色壽字閃閃發光,它的周圍是由綠葉和壽桃組成的圖案。壽字的兩邊,是一幅對聯。上聯寫:甲子重新重甲子;下聯配:春秋幾度度春秋;更是讓這次宴會的主題顯得格外突出。

大廳裏,象征著60歲的60個枝形燭台上,粗大的紅燭一起發出明亮的光,不但把整個喜氣洋洋的大廳照得通亮,更烘托出一種熱烈的氣氛。

一字排開的餐桌上,一道道由一代名廚錢馬勺精心烹製的菜肴在眾人的夾擊下,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麵目了,但仍然散發著誘人的香氣。特別是鵝掌、魚羹這兩道菜,更是令人讚不絕口,久久回味,在剛剛開宴幾分鍾的時間裏,就被吃個精光,幾乎每個人都覺得意猶未足。

酒的確是好酒,菜更是佳肴。錢馬勺果然是名不虛傳。這是每一個親口嚐過他做的菜的人的共同評價。不知不覺當中,每個參加壽宴的人都已經喝得是麵紅耳赤。

俗話說,“富在深山有遠親,貧居鬧市無人問”。這話當真是一點不假。

盡管梅府已經計劃好了要盡可能地壓縮來祝壽的人數,但是到了壽宴這天,還是有人千方百計探聽到了這個消息,一大早就川流不息的人送來禮品表示祝賀。

來送禮的人的職業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都有。這其中,既有梅嘯天多年的摯友,也有受過恩惠表示感謝的;有覺得不來有失禮儀的,為了應付個麵子的;還有的是名義裏是來祝壽,骨子裏想的卻是為了一睹早已經芳名遠播,卻仍養在深閨人少識的梅家小姐如雪的。

根據情況的變化,梅家決定,把壽宴分成了兩撥,中午在著名的“四季香”酒樓宴請外來賓客,答謝那些已經送來了禮物的各類客人;晚上則為家宴,招待梅家的家裏人,好讓早已經預定好的錢馬勺大顯身手。

梅嘯天梅老爺子身穿著一身棗紅色的、上麵印著百壽圖的長袍,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平添了幾分書卷氣。外人很難想到,他竟是名震一方的****首領。

在外人看來,梅嘯天還是那樣雄心勃勃,精神飽滿。而隻有他的內心才知道,他早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衰老。因為其實,他也是一個普通的人,也有他的煩惱和不幸,隻不過這些事都已被他耀目的光輝所掩。人們隻能看到他的光彩,卻忘了有陽光的地方必有陰影。

據說,一個人在願意回憶起過去的往事的時候,就說明他已經開始衰老了。

梅嘯天就是這樣。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梅嘯天常常會猛然驚醒。他常常凝視著身旁依舊風采動人的夫人的麵龐回憶起自己已經走過的曆程。

梅嘯天不止一次地聽人說過,人在江湖,就好像花開枝頭一樣,要開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這些年來,他用自己的切身體驗越發證明了這一點。雖然梅氏家族還是如從前那樣正常運轉,但梅嘯天早已經看出了這個家族以後麵臨的危機。

每當他看到一直與自己風雨同舟的妻子,特別是日漸清麗動人的女兒將來的歸宿是那樣的難以預料,他就更加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多年來,他一直把那個江湖術士算破天的“一生無子,半生富貴”這八個字牢記在心裏。上海已經淪陷好幾年了。國已破,家安在?這似乎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算破天的預言。

他真怕有朝一日,當前擁有的一切隨風而去,讓他重新回到從前那段貧窮、痛苦不堪的日子。

雖然,財富並不一定能使人快樂,但至少總比貧窮好得多。

對於自己的命運,梅嘯天想的倒並不是很多,畢竟,自己已經60歲了,已經過過一大段幸福而又安逸的時光。但對於妻子,特別是女兒,卻放心不下。他真不知道,自己這個一家之主能把這條生命之舟還能掌握多久。

不止一次了,梅嘯天在心裏叩問上蒼:為什麼在生命中流動得最美的一些韻律,總是不能長久?夢裏,他曾經不止一次地飛升。他就像鳥一樣自由自在的飛來飛去,飛過一重重山巒,飛過一重重屋脊,醒來時雖然還是軟綿綿的躺在床上,那種會飛的感覺卻還是像剛吃了糖一樣甜甜的留在心裏。

酒過數巡,此時,梅嘯天的壽宴已經進入尾聲。

梅嘯天手端著一隻裝滿血紅色葡萄酒的高酒杯,再次說話了:“各位,今天是我60歲生日,是壽宴,更是家宴,在座的也都是家裏人。當著家裏人,我就說幾句家裏的話”。

梅嘯天說:“我梅嘯天能有今天,全憑各位的抬愛和幫襯,這些年來我一直感激不盡。諸位也知道,時局紛亂,世事難料,我梅嘯天明年的今日還不知道將身在何處。另外,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就算是假如有那麼一天,我梅嘯天流落街頭,我也會記著各位的恩德的。”

話鋒一轉,梅嘯天又說:“我這輩子,已經知足了,要說最惦記的,就是我的女兒如雪。她年輕,不懂事,以後的路還長著呢。以後等我不在了,要是遇到個什麼大事小情的,請在座的各位看在我曾經與各位相處一場的薄麵上,幫上一把,我梅嘯天就感激不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