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承歡剛殺了人胸口正有一股凶氣沸騰,十幾招後就下手漸重,韶華不敢輕敵沉著應對,堪堪與他鬥了個平手,隻是這武功天下第一的魔頭還未使出“散水”,實在不敢在他麵前誇大。就在此時,君承歡舞臂當風一招平原浮水遞上麵門,韶華橫臂相抗,忽然右手動作一滯,指尖不受控製地鬆開來,折扇落地,君承歡看到這空檔後目光銳利一縮,飛起一掌毫不留情地拍上來。
這一掌著實不輕,韶華被打跌在地,他全身劇痛無比,試著想動彈一下才發覺右臂斷了,他一貫是個怕痛怕死的人,平時受一點小傷都要叫喚半天讓人哄,此時痛到極致反而不再吭聲,嘴角慢慢溢出了血,抬頭冷冷看著君承歡。
君承歡走上前來居高臨下盯著他,說:“就憑你這副模樣想要保她性命無虞,簡直癡人說夢。”
“散水”之傷重創內裏,皮肉上看來不過淤青難消,實則劈裂經絡破壞血肉,尋常療傷方法很難治愈,楊門三爺楊疾雲就曾被君承歡所傷,胸口留下偌大一塊死肉,想必當初九死一生。韶華起初卷入“金踝夫人”一事與喻暘穀對掌受傷,其後狹路相逢也不知是如何取勝的,連日奔波傷情必有反複,恐怕他右手失去知覺隻是表麵,身體中淤血不出有阻氣行才是重創。
君承歡隻是覺得有些奇怪,照理說韶華每一呼一吸之間都胸痛難忍才對,更別提運功打鬥了,難道他有如此堅定心性,能將連日傷痛都忍下裝作平常?這位看似金貴嬌氣的富家少爺究竟是怎樣的人,至今也難看透。
“恪水門的武功逆脈而行,掌法至陰至冷生阻氣血,幸虧我那小師弟是個榆木腦袋,否則你吃他一招又拖延這麼長時日,手早就廢得可以當柴燒。”君承歡寒嗤一聲,抬起一腳踩在了韶華斷臂上。
韶華咬牙□□一聲,胸口劇烈起伏深喘了幾口氣。他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好像都斷裂了,冷汗瞬間浸濕了背脊,但整個人卻變得異常清醒,一雙明亮的眸子安靜對著麵前人,唇角慢慢滑出一聲輕哼:“我看他身手不錯沒有絲毫狂態,倒是你越來越瘋了,走火入魔是遲早的事。”
“他必定是為了穩定心性另修《易筋經》,無可救藥的蠢材,‘散水’與《易筋經》兩者皆屬上乘武學,他若潛心研習其中任一門都將無人能敵,而今兩者相克互抑,他的武功再難上一層樓。”無視韶華蒼白的臉色,君承歡忽然倨傲笑道:“治你這傷倒是比從頭修習《易筋經》來得容易,不過是血脈受阻凝滯,像這樣將你的手打折了重新接一遍,推血過宮重修筋絡,依我之能,不出七日司城少爺就能握筷了。”
韶華俊臉愈發地白了,瞧他說得跟接個線頭一樣簡單,痛的又不是他自己。又聽他話鋒一轉,“我可以治好你的手,但前提是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見到李鄴,就殺了他。”
韶華聽了靜默不語,目光淡淡若琉璃美玉,凝住了一般。
君承歡附身下來,身上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還未消散,他說:“李鄴此人心思縝密、深不可測,若真有朝一日承應大局天命啟清,必定勢如破竹,不論他日後會如何對待“焱景”,你我都將是他心頭大患。司城家一貫以齊王馬首是瞻,屆時風雲變幻局勢更替,誰掌這天下都有大可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不必我多說吧?我知你喜歡那小丫頭,但她一門心思惦念的人卻會害我們全部丟了性命。”
他承認李鄴本是難得一遇的好對手,隻可惜他生在了那個貼金樊籠,勢必無法逍遙灑脫。江湖之事江湖了,李鄴的心尚自深陷在這個江湖裏,若是為此丟了性命,也是他命該如此。
“巳時之前你的手若再不接好就真的廢了,決定了自可來找我。孰輕孰重,自己好好想想。”君承歡說完這話飄然離去。
韶華踉蹌起身望著他的去向悵然莫名,有一刻,感覺身上所有的知覺都消失了,腦中思維丟失了也似,竟是一片空白。他往回走了沒幾步,視線越來越模糊,胸口的血氣像是要翻騰上來將整個人都染紅淹沒。
有人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聲:“韶華少爺?”
他努力眨眼去看,辨著對方身形,腦中第一個念頭是笑笑,但殘存的最後一絲清醒卻告訴他,不對……她怎麼可能稱他少爺?
那人驚魂甫定跑上來扶住他,原來是江兒。
她怎麼跟來了……韶華耳邊聲音漸飄漸遠,同時心中另一個空想沉沉落下去,連一絲漣漪都沒再激起。他自嘲地一笑,看她這滿麵淚痕驚慌失措的表情,定是被眼前的場景嚇壞了,對一個尋常姑娘而言,今夜所見無異於一場生平難忘的噩夢,也虧她敢鼓足勇氣出聲。
“是……你啊……”他長長呼了一口氣,整個人往她身上沉沉地靠去,眼前漸黑再也沒有知覺了。
江兒緊緊圈住了他,瘦弱的肩膀根本架不住他全身重量,急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她手足無措地茫然四顧,忽然一愣,發現笑笑正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
笑笑聽到鎮魂鈴響一路循聲找來,此刻發鬢微亂尚且喘著粗氣,麵上神色難辨。
原以為她會上來說些什麼,卻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幕後,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靜默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