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炎趴在村子山腳的一口六角枯石井旁邊。
骨瘦的手掌摸著石壁上爬滿的奇形怪狀的藤蔓,眼鏡片底下炯炯有神的眸子無力地盯著鋪滿紫色細土的井底。
有些蒼白的薄唇歎出一口長長的氣,稚嫩的臉上掛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黯然神色。
“唉~隻有一年時間了。”
哀怨的話語在空井裏回蕩,飽含著曹炎對命數的恨意。
十四歲的曹炎家住譙縣曹家屯。
據說這一個屯的村民都是三國魏武帝曹操的後代,隻是時隔久遠,無據可證。
又據說曹炎家是曹操的直係,家中供著的一柄劍鞘殘破的長劍據說是青釭劍,雖無憑無據,但村裏人卻是深信不疑。
因為此劍每在無月之夜便會散發出一股輕微的青芒。
因此曹炎家世代都是村長,曹家屯不窮,自然他家家境也不會太差,尚在溫飽線以上。
學習不錯的曹炎也是爭氣,考上了縣裏的重點高中,原本可以高枕無憂,隻待曹炎高中畢業之時,就是回屯接村長之位之時。
怎奈天公弄人,曹炎在學年末的體檢中檢出輕度肺炎,後來因為當時縣裏醫療條件不足,有所拖遝,最後落了個重度肺炎。
醫生說隻有一年時間而已,隻得輟學回家安享這最後的時間。
真是名裏有炎,命裏也有炎啊!
他那八十歲的村長爺爺曹阿瞞是心急如焚啊,一向反對曹炎讀書的爺爺更加的憎恨。
起先因為曹炎早早的近視,便是強逼著要曹炎退學,隻因曹炎拒絕便不了了之。
事實上近視是曹炎大半夜用便宜黑白手機在創世看小說所致的。
隻是,他現在再也不能看小說了。
曹炎又深深歎了一口氣,伸手摸向自己最珍愛的校服的口袋,拿出一張有些皺褶的白紙,那白紙上有幾條公式。
他又拿出一支鋼筆,那鋼筆看起來很新,明顯經過曹炎的悉心保養。
他熟悉地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鏡,用著很完美的拿筆的姿勢開始在紙上寫字。
“爺爺,炎兒不肖,炎兒不想拖累您,我想了很久,唯有死才能讓我安心,千言萬語敵不過這三個字,我愛你,希望您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剛想收筆,頓了一下又垂下手寫道:
“對了,村長位置就給隔壁的曹書吧,他成績不錯,人品也好,最重要的是他身體健康。好了,永別了爺爺。愛你的孫子,曹炎。”
他又仔細地端詳了幾下,對自己雄偉的筆跡很是滿意。
旋即他仔細的將寫好的紙折成愛心的模樣,這是他為了他暗戀的班花所學的。
隻是再也沒機會送給她了。
熟悉地折完愛心之後,他又將全身的校服都脫了下來,當準備繼續脫掉內褲的時候,突然想道。
呃……雖然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是……總得遮羞吧……
隨即他便將脫了一半的純紅色內褲重新穿好。
聽說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所以他爺爺就買了四五條純紅的內褲給他,天天都穿。
曹炎將脫下的校服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地上,把折好的愛心依依不舍地放在校服上,又輕輕地拍了兩下。
是時候慷慨赴義了!
曹炎之所以選擇這個奇特的龐大六角石井,是因為村裏傳說這裏住著許多厲鬼。
曹炎尋思既然活著沒用處,死後也好歹給這些厲鬼享用一番,也好不會去找村裏人的麻煩。
曹炎赤著幹瘦的身子,骨瘦修長的雙手撐著井沿,皺著眉頭死死地盯著井底的紫土。
雖然曹炎心裏正氣凜然,但是要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就這麼跳井自殺,還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這勇氣不比殺人放火,偷雞摸狗,而是萬念俱灰的勇氣。
更何況曹炎並沒有萬念俱灰,他還要考清華、寫小說,他還有當村長,他還要迎娶班花。
想得越多,時間越久,曹炎不想死的心就愈加劇烈,幹瘦的身子也在極度糾結下愈發的顫抖,黑色的眼鏡也在跟著節拍抖動。
今夜無月,無風,周圍寂靜無聲,村莊已經陷入了夢鄉,龐大的烏雲像魔鬼一樣停在曹炎的上空,好似隨時都會向他索命。
曹炎緊閉著眼睛,額頭冒出的豆大冷汗緩緩地滴進井底,在紫色細土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漆黑的天,隻看得見曹炎一動不動的瘦小身形輪廓,在寬大的井口旁邊顯得渺小。
過了許久,曹炎終於睜開他緊閉得有些發酸的眼睛。
算了!不死了!玩他個一年!
曹炎思前想後,反複斟酌,終究還是想好好做最後一年的人,他不想就這麼快去趕去投胎。
他喃喃地說道:“對不起了,爺爺。”
他挪動赤著的腳,正準備離開。
忽然間,井底的紫土突兀地現出一道衝天的紫色光芒。
這光芒無比絢麗,將漆黑的山腳從黑暗中解救了出來,連頂上的烏雲都忍不住抹上紫色的彩妝。
曹炎被這朝天紫芒嚇得不輕,以為是什麼厲鬼真要出來要命,急忙抽出右腳,轉身便要離開。
不料這右腳一出,不偏不倚踩在一個長滿青苔的藤蔓上,腳底一滑,就這麼順勢朝井下跌去。
逆著紫光,曹炎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井口,心口快速被一股酸勁占據,臉上露出一抹極度無奈的笑容,那種將死之人的和善笑容。
我要死時拖著我,我不死時卻偏要我死!
曹炎心中哀怨的一聲呐喊,旋即便是破口的仰天長嘯,還不忘為侵擾自己已久的肺炎大咳了幾聲。
“咳咳!蒼天啊~”
這嘯聲帶著哭腔,衝破這一望無際的黑夜。
隨著曹炎嘯聲的消散,那道紫芒也迅速地收回井中。
離井口不遠的曹阿瞞似乎是聽到了這一聲詭異的嘯聲,從沉睡中猛地起身,蒼老幹癟的手揉了揉惺惺鬆鬆的眼睛,喃喃地說道:
“這是什麼聲音?鬼叫?”
說完便不慌不忙地從床邊的木製櫃子裏抽出一張寫著鬼鬼神神符文的黃色道符,這是從縣裏的道觀求來的。
曹阿瞞迷迷糊糊地看了一下手中的道符,傻乎乎地笑了一下,捧著它又睡了下去,不一會兒,又是此起彼伏的鼾聲。
堂外供著的青釭劍輝耀著不可與往日同比的巨大的青色光芒。
......
“啊~”
一聲滿帶驚訝,驚嚇和驚奇的顫抖呼嘯聲劃破天際。
曹炎在穿過飄渺閃爍著星光、乍看之下像是太空的一段世界之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往一塊五彩的巨大花崗石衝下去卻無能為力。
“砰!”
曹炎稚嫩卻帥氣的臉龐穩當當地砸在石頭上,眼鏡清脆而開心地碎成了末,身子像一隻翻身的蜘蛛隨意的半吊的,摔了個四腳朝天。
“啊~啊......”
曹炎本能的發出一陣哀嚎,但是定神一覺,卻發現一點痛感都沒有。
我不是死了嗎?這裏是天堂?
曹炎心裏嘟喃道,還未從剛才飄渺神奇的世界中回過神來。
緩緩地翻身坐正,隨意地活動了一下身體,竟然也沒有任何痛覺,幹柴般的身子發出陣陣骨骼鬆動的哢哢聲,一股舒爽讓曹炎不禁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