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蒼茫無垠,縹緲神幻的世界內,有一道白色光影星馳而走。
細看那道白影,是名男子,他的眼燦過九天星子,一身羽衣飄飛勝雪,頭束上清冠,腳納雲霞朱履,他的腳下青煙簇聚,又有祥霧環身,當真是世間難尋的神仙人物。
淡淡雲彩輕攏慢湧,隱約透出下方錦繡山川。這位滿身仙風瑞氣的白衣人禦風疾行,目掃前方虛空處,仿佛在追尋什麼,很快,望見前方千裏之遙有團混沌霧煞。他那對無波無瀾的眼中神光奕奕,穿透霧煞,直射包裹在其中的一道玄色身影。
白衣人淩雲一笑,運使仙訣,當下追去,其速更快過流星厲電,隻得一瞬,人便在千百裏之外。
他終於如願追上了那道玄色身影,二人運法施術決戰層雲之間。
玄衣者隻曲指輕輕一彈,底下有座尖錐似的峰巒就被頃刻削作平頂,雙方競相用上畢生絕學,攪得天際風滾雷動,銀輝碧煞交錯舞蕩,橫穿雲海,赫赫神威震撼山嶽,天地幾將傾覆。
眼見對手負隅頑抗,白衣男子目鎖前方玄衣人,默念法決,仙元運轉自如,右手掌心攤開處忽有七星爍爍,成北鬥之狀彙聚,當頭一顆炫煌如日。
他長袖一揮,翻掌向前,揚聲道:“天樞玄皇決!”
神風浩浩隨聲而出,虛空中湧出無數牛毛也似的銀芒,從四麵八方將玄衣人團團裹住,細小銀芒無聲無息地鑽入他的軀體,任憑其如何掙紮,均是徒勞。
須臾過後,玄衣人蹤跡已無,俯看長空,唯剩廣袤天地中一道如彗星般流矢的玄煙。
白衣人獨立天穹,麵朝那道玄煙墜落的方位,久久定視。
無論生前多麼叱吒披靡,橫掃宇內,令群仙膽顫失色,一切都隨已玄煙逝去,然則這並不是終結,那人不死不滅,而今隻不過是墜入了那大千世界,滾滾紅塵,隻是不知他曆經紛亂濁世,看遍世情百態,嚐盡人生苦樂後,頓悟往昔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一聲歎息亙遠綿長。
此時,他的身後馳來一道青影,那是位鍾靈神秀的女子,她輕輕落在後方的雲團上,向白衣人道:“怎麼樣了?”
白衣人淡然:“幸好,不至釀成大禍。”
隨後他望向天的那角,一揮袍袖,又以不容質疑的口氣道:“走吧,該來的總是躲不過。”
他的言語自來是極少的,這一日內他對她說的話怕是超越了以往任何時候。
青衣女子舒了口氣,注視他的背影,掰起手指細數他說過的每一句,思緒翻飛……
玉階之下,青衣女子跪倒在地,大殿四周,暖靄伴隨仙風陣陣撲鼻,惹人迷醉,她卻渾然未覺,隻是低頭侯著,等九重玉階上的那人裁定一切。
等待總嫌漫長,幸好這一回並不算很久,天帝清冷威儀的聲音不緊不慢響起在耳畔:“折梅,你身為上仙,執掌霜月之巔數萬載,為何這一次卻引出彌天大禍,今日即使你將功折罪,毀去魔帝形體,但他的元神已逃往下界,後患無窮,念在你一向恪守職責,孤想聽聽你的解釋。”
青衣女子目光飄向身邊並肩跪著的白衣人。
霜月之巔,她守護了近萬年的地方,那裏以白玉鋪地,不僅片塵不染,還雕有各種祥瑞奇獸,水晶為柱,上用琥珀、玳瑁、翡翠鑲成山河日月,浩瀚星圖,映得四處瑤光燦燦,珠輝流轉,好不亮眼。
那兒或許有數不清的珍寶,卻唯獨缺少一樣,那就是溫度,那兒比之嫦娥的廣寒宮更冷,更清淨。
隻有他與她,不分日沉星移,日日守護那殿中鎮壓的大魔。
時光猶如指尖流沙,點點逝去,就這樣熬著歲月,一晃萬載。
而他是上仙折梅,天界赫赫有名的冷麵仙尊,素來謹守本份,大公無私,又怎會捅出這天大的簍子?
該當是她承擔的,她不想躲避,剛欲開口將原委訴說,卻被人搶先一步。
折梅低垂眼瞼,平靜道:“是我一時疏忽以至釀成大禍,願受一切責罰。”
青衣女震驚地望向身邊人,仿佛見到了月宮裏萬年光禿的玉樹一夜之間競相開花。
他為何要這麼說,明明一切都與他無關,明明他可以推脫掉大半罪責,以他的性子本不該將一切過失攬在自己身上。
就在神思恍惚間,她聽見太白金星慢悠悠的聲音:“嗬嗬,微臣昨個夜觀星象,紫薇動蕩,恐有禍事,今日這一番想是應驗了,折梅雖有過失,但念在他多年看護霜月之巔,多有辛勞,還請陛下寬恕一二。”
青衣女知道,這小老兒在天界一向是個與人為善,慣說好話的主兒,如今唱紅臉求情,倒是一點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