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雨將歇,天慢慢亮了。
春日裏的黎明依然清冷,幾縷淺淺金色的晨光伴隨著寒氣森森的空氣,悄悄從窗欞的縫隙中潛進房間來。
姬指月躺在床上,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雖然身體密密實實的裹在錦緞繡被之中,她卻仍舊覺得冷。
轉頭看向窗外,卻被厚實的紗帳與窗幃擋住,月白色的窗幃上隱約映出院子裏杏樹的影子,她似乎聽見了窗台下那株海棠花開和杏花簌簌落地的聲音。
這些天來,可真是辜負了春信,不知那海棠開的如何,也不知道院裏的杏花是不是已盡數凋謝。
院子裏陸續有人起床開始活動,房間門外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和輕若鴻毛的耳語聲時有可聞。
罷了,也隻能如此了吧。
姬指月微微歎息,無力的合上了許久不曾閉過的眼睛,剛一閉上卻又立刻睜開。
她掀開被子起身下床,撩起層層床幔,緩緩走到梳妝台前坐下,緩聲道:“殿春,半夏,進來吧。”
話音未落,房門應聲而開,室外璀璨的陽光傾入。
數十名杏色衣裙少女魚貫而入,在門口整齊的排成兩列,對著眼前的空氣福下身去,手裏端著金盆手巾熏香痰盂茶具種種,卻紋絲不動,所佩衣飾悄無聲響。
走在最後的是一粉一黃兩名少女,穿著裝扮與眾多杏色衣裙少女並不相同。
繞過門口的巨大屏風,她們走進內室來。
“不用行禮了。”自房間的幽明處穿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清冷的仿佛昨夜的春雨。
所有的窗戶都被嚴嚴實實的拉上了窗幃,哪怕外麵陽光燦爛,室內卻隻有些許微弱的光亮。
殿春半夏漸漸適應了房間裏幽暗的光線,隻見空曠幽深的房間的一角,白衣的少女坐在梳妝台前,緩緩的梳理著披散的長發。
房間本就極大,所有家具都是由珍貴的紫檀木精雕細琢而成,深紫黝黑的紫檀木在晦暗的室內不見絲毫光彩。
因是未出閣貴女的閨房,器具裝飾貴精不貴多,房間便顯得更加深廣豁朗。
梳妝台前坐著的白衣少女身形單薄,銅鏡倒映著少女秀麗的麵容。
她隻穿著一件薄薄的中衣,長長的裙裾拖曳在深色的地板上,有風自開著的房門外吹來,寬廣修長的衣裾廣袖便若流水一般鋪陳開來。
她執白玉梳,耐心而靜默的梳理一頭及腰長發,仿佛世間再也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那握著白玉梳的手,竟然顏色如玉,分不清楚,到底哪兒是手指,哪兒是梳子。
“小姐,你……”半夏張嘴便是驚呼,被粉衣的殿春雙眼一橫,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話改了一番模樣。
“小姐,你……餓不餓?”
姬指月轉過頭來,雙眼對著漏進來的灼烈陽光微微的眯縫起來。
“餓啊,當然餓。”
說著淺淺一笑,這輩子,她還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樣強烈的饑餓感呢。
半夏一愣,隻覺得自家小姐剛才那一笑,風華絕勝,簡直比號稱帝都第一美人的大小姐還要再美上三分。
大小姐光美有什麼用,要不是她,自家小姐也不會落到現在如此地步……半夏站在那裏,忿忿的想的出神,雙腳不解氣的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