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東西,如潮水般洶湧來襲。
隻要節假日,田原喜歡抱著畫板跑到不同的風景區畫畫。
唯有在畫畫的世界裏,她才能放下現實裏的所有,爸爸媽媽的憂愁,未來那麼飄渺的東西。
她也不去憧憬,習慣了孤獨的生活,隻要手上有筆就好……
直到一個少年不小心闖入了她的風景。
他的模樣在田原的記憶裏,是深刻的,又模糊著的。
十五年前,舉國歡騰的國慶長節假日,他與她相遇了。
他從一棵樹上突然跳下來,身上掛著幾片楓樹葉。
他,臉上的笑容,比夕陽還紅。
他笑:“你就是那個整天抱著畫板的孤僻女孩田原啊!啊,獨來獨往的,很有個性嘛。”
“……”
“哇,田原,沒想到你十三歲就是高中生了,我也上高一,不過十五歲?你應該很聰明吧。”
“沒有。”田原為了避免麻煩,所以每次考試都把題目掐準了,每科隻要剛剛好,在班上保留正常偏上一點的水平就好,引人矚目等同是失去了自由,也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地畫畫了。
少年聽田原說的話,感覺很有道理,“暑假的時候來吧,到時候你畫畫,我看書,怎麼樣?”
暑假裏,日複一日,她與他下午準時出現在楓樹林裏。
又一次又一次,他漫不經心地跟在她身後,送她回家。
那時候,總是拿著筆的田原,依據她喜靜的性子,應該會討厭有些聒噪的男人。
好奇怪,他說話的時候,她一點都不覺得煩,好像隻要他待在她的身邊,就能讓感到更加安心。
跟他在一起,無論說不說話,都不會感到尷尬。
少年總是抱怨自己的英語與語文成績,他說喜歡數學與物理,學習成績盡管不差,為了追上哥哥的腳步,也得費一番功夫,所以他總是脖子上掛著一副傻瓜相機,手上捧著一本數學書。
田原並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科目,要是特別一點的話,她喜歡生物,人類的身體應該算是一種特別的存在。
人有感官,從外界刺激感官,得到了人格,田原總是在思考一個問題,她為了什麼而存在呢?
更奇怪的是田原自從遇見了他,便不再去思考這種空洞沒有答案的問題了。
所以,田原也開始觀察他。
他一個高中生手中的《高等數學》,上麵寫著大學教材,因此非常佩服他。
他突然道:“小原,我們考同一所大學吧?”
“上大學?”田原畫的是遠山,因為這一疑問的語氣,手法一抖,寫實作品就變得雜亂。
“嗯。”
“上大學,可是我不喜歡讀書。”
“上大學可不是為了讀書而去的。”
“那是為了什麼?”
“談戀愛啊。”他站了起來,理所當然地說道。
田原第二筆又出錯了,抬眼,瞪了他一眼,臉卻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田原,我說過會保護你的,所以也請你向我邁一步,我們一起考江大,我要在江州等你。”
“喂喂,你不要擅自決定我的未來,好不好?”
“我可是有認真考慮過的,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我才能保護你,是不是?”
“囉嗦,我才不要你的保護呢?”田原輕哼了一聲,別過眼睛,心髒卻止不住的亂跳。
一朵黑雲飄來,夏天的天氣向來多變,隱約雷鳴,他抬頭看著天空,“啊,好像快要下雨了,快點收拾東西,我送你回去。”
田原不急不緩地收拾東西,一副東道主的聲音說道:“沒事的,我們這邊的雨來得快,走得也快,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吧,看起來應該會來一場狂風暴雨。”
陰霾天空,忽聞雷鳴,少年騎自行車載著少女穿梭在楓樹林裏。
一滴,兩滴,豆大的雨珠打了下來。
田原拉了拉的他的白襯衫,大聲喊道:“來不及了,我們去哪裏!”
他看著田原指的地方,是一戶人家,禁閉的大門,看起來似乎沒有住人。
他看了一眼天氣,點點頭,騎著車趕跑到屋簷下,身上的衣物已經被夏打濕。
風雨已至,兩人躲在屋簷之下,看著彼此的狼狽樣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風越來越大。
天空“嘩”的一下,傾盆大雨,驟然降下,外加上狂風的助力,雨水無情地衝刷著大地,也包括了他與她。
田原與他身上的一切都被雨水打濕,頓時,變成了落湯雞。
這場雨這樣洶湧,是田原始料未及的。
他看到田原漸露的女生婀娜曲線,慌忙地別開眼睛,就算想要脫一件外套給她,也無法做到。
看到他臉上的局促表情,讓田原又羞又好笑。
這場雨來得太急,也如田原說的那樣,走得很也很快,二十分鍾隻有細細的雨線在空中飄搖。
也許男女有別,他不敢再去看田原,靠著牆壁,輕輕地哼著小曲。
田原不了解音樂,聽著他輕輕地哼,心情如同也得到這一場大雨的衝刷,異常的舒暢。
他問:“雷神小動,刺雲雨零耶,君將留?知道下一句是什麼嗎?”
田原吃驚地望著他,雨瀑為背景,她忽然想要去抓住他的手。
她知道這首詞,來源於日本的《萬葉集》,“雷神小動,雖不零,吾將留妹留者。”
“啊!你知道啊?”少年吃驚地望著她。
田原不自覺地紅起了臉,別開眼睛,“好。”
“嗯?”
田原笑望著他,道:“我考江大,去江州。”
“真的?”他眸光流轉,所有的喜悅都從眉梢溢出來,激動地走到田原的麵前,“你說的是真的?真的答應了?”
田原紅著臉點了點頭。
“啊!太好了。”他興奮一笑。
等他冷卻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緊緊抓住田原的手,看到她俊俏漲紅的臉,匆忙地放開了她。
刹那,他也紅了臉,搔了搔腦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啊,對不起啊,我……我……”
田原輕輕地咳了兩聲,靠著牆壁,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也笑了。
兩個人的笑聲傳了好遠好遠,遠到穿越了時空與距離一般,到達十一年後的田原腦海裏。
他的那一句,“你好,我叫……”
那一張模糊的臉,慢慢變得清晰,越來越清晰。
當他表情生動的在腦海裏出現,他的聲音還清晰響在耳畔邊緣。
田原再也控製不住了,也經受不起,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分明睜開了眼睛,眼前為什麼還是朦朧一片的呢?眼睛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醞釀,無法遏製的悲傷從心口洶湧地流出,腦袋還被刺得生痛。
啊!她想起來了,終於想起了。
忘記的,已經想起;
混亂的,變得清晰;
現在的,已是虛幻。
啊!原來他一直活在她的心底啊!
原來她一直都活在自我欺騙中啊!
那些年的記憶與這些年的記憶重合,田原緊緊地皺著眉頭,虛弱地坐了起來,看到陸地正握著她的手。
田原看著陸地的樣子,終於知道白安坤與陸地會帶給她熟悉的感覺了。
田原感覺自己快要窒息,無法呼吸,看著陸地,本著不想驚醒他的緣故,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陸地手一動,睜開了眼睛,看到田原正走下了床,愣了一下,真的確信田原醒過來了,驚喜喊道:“田原?”
田原呆滯地望著遠方,仿若沒有靈魂的木偶,步伐飄忽地往前走。
“田原。”陸地抓住了田原,抱著她,道:“你還很虛弱,乖,你先躺…”看著田原的眼神。
田原久久地望著陸地。
“你怎麼啦?”陸地看著田原眼眶紅紅。
田原酸著鼻子,別開眼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陸地背脊一怔,腦中閃過什麼,瞳仁猛地放大,手輕輕顫抖著。
田原拿開了陸地的手,“對不起,能鬆開我嗎?”
陸地望著眼前的田原,那種目光不同於之前,緩緩地,膽顫地鬆開了手。
田原轉身便看到了另一個人站在病房門口。
田原看著他,心魂一怔,跑到他的麵前,低下頭來,苦苦哀求道:“求你,帶我去看他,求你!”
白安坤看著情緒逐漸失控的田原,命運跟他們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他一手攬過田原的腰身,看著這樣子的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