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泠瀾倒了杯酒慢慢地喝,這人從剛才,就沒斷過酒。細細地,慢慢地,不動聲色的。他做什麼事都是不留痕跡的,這次也是,酒品又好,喝醉了也不說話,順著池壁慢慢地下滑。言曜離他近,一回頭看到那人閉了眼往池裏沉,悚了一下,忙伸出手把他撈出來。
這才發現顧泠瀾早喝醉了。
日本清酒度數不高,也扛不過這人這樣喝,更何況顧泠瀾也不是多會酒的人,今天因為實在算是出格了。言曜稍微眯起眼,看著顧泠瀾的臉,那人垂著眼,睫毛輕輕地顫著,沾著些將墜未墜的水汽,那眼色全掩在刷下的陰影之下。
看不見神色。
卻讀出了情緒。
他遲鈍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那眸子裏迷迷蒙蒙的,就看著言曜,半晌柔和地笑起來。那笑容看得人心裏一疼。言曜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單手繞過顧泠瀾的肩膀把他抓起來,嘩啦一聲水汽散了,那人白皙的皮膚被溫泉燒得有些紅,可燈光一照還有著淡淡的半透明感。特好看,也特不真實。
“真行,不會喝酒還這樣,給誰找罪受啊。”言曜故作自在,笑了笑,“好了冉兔子,我得把這隻醉貓拖回去,你也別待太久,小心燙掉一層皮喲。”
冉雪愣了愣,然後抿了嘴微微笑了,答了一聲“好啊”。也不起身,就看著言曜扶著顧泠瀾去了更衣室,換了衣服。顧泠瀾估計還恍惚著呢,整件浴袍被言曜從頭綁在身上,像蒙了一條大毛巾的孩子,冉雪瞧著那樣,也不由得笑出聲來。真該拍下來!從來優雅的顧學長這個樣子實在、實在太萌了!
她看著言曜和顧泠瀾走,直到兩人背影都看不見,頓了一下,確認他們不會再回來,才起身。溫泉的蒸汽弄得她眼眶發熱,一點點溫熱的液體滲出眼角,她一個人走進更衣室,光著的腳踩在防腐木上,有種特殊的質感。
浴室裏的燈光泛著昏黃,整間浴室彌漫著溫泉特有的硫磺氣息,很淡,卻不容忽視。冉雪把水開到最大,劈頭蓋腦地砸了她一頭一臉,很燙、很重,嘩啦啦的,直接流進眼睛裏,澀得疼。冉雪慢慢地蹲下來,抱住膝蓋,把臉埋在膝蓋間,讓那溫泉水把她淋了一身。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啊!
冉雪其實是很聰明的姑娘,她假裝不懂,可不是真的不懂!言曜和顧泠瀾之間的暗湧如此明顯,她又怎麼會看不清!有很多事情,其實多想想也就明白了,她一直不願懂,因為懂了,太傷,太累。所以,她下意識地逃。
可是,這次她無路可逃。
冉雪知道,她現在什麼都不能說,因為她才是這場暗戰的導火索和戰利品!如果她再攪和進去,一個不慎,隻能讓學長們漸行漸遠。如若這樣,她冉雪、她冉雪這輩子心上都會有處傷了!紅顏禍水,竟然能生生剪斷二十年的友誼,情何以堪!
浴房裏的水聲響著,掩過了冉雪低低的哽咽。她承認她哭了,真的,不為她自己,而隻是荒謬地,為了這段經曆。她不由得想,如果他們不夠勇敢的話,會怎樣?隻為了一次出格、一次玩火,卻是整個都栽下去了。她知道,這出戲中,誰都付出了真心,所以,誰都無法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