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麼樣?”陸錦夏道,“我愛上帝。上帝對你可有可無,對我是一切,是全部!凱撒的歸凱撒,神的歸神;你不能把人類的愚蠢和過錯歸給上帝!”“既然如此,既然不能主持人間的正義,你的上帝又有什麼必要存在?難道僅僅是用來自我麻醉的精神鴉片?”“請你尊重我的信仰!”陸錦夏高聲道。“你的信仰是謊言!”陸振華叫道,“我隻尊重真理,無法尊重謊言!”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陸振華的臉上,陸錦夏渾身顫抖,不相信自己會出手打人,而且被打的又是自己的親哥哥,曾經的主內弟兄。陸振華摸著熱乎乎的臉,同樣震驚。“既然如此,我們沒必要再說下去,”陸錦夏滿麵淚痕,“以後也不要再來往,好自為之!”
說罷,轉身要走,卻被陸振華抓住。“我是你哥哥,我要對你負責!”陸振華道,“我不想讓你繼續生活在謊言中!”陸錦夏甩掉哥哥的手,一字一板道,“你錯了。我每天都感受到上帝之愛,而你,才是生活在無望的謊言中。”說完,轉身跑開。陸振華望著妹妹遠去的身影,歎了口氣,一臉惋惜。一對學生從他身邊經過,他推了推眼鏡,加入人群,帶頭高呼“打倒帝國主義,還我山東主權”,闊步前進。
陸錦夏一口氣跑回家中,心思卻還在長安街。理查德發現了妻子的情緒變化,讓她坐在沙發上休息,自己去廚房吩咐仆人做飯。陸錦夏不願意理查德看到自己有心事,便若無其事地走進廚房,讓理查德進屋休息。一進廚房,陸錦夏的大腦就被柴米油鹽醬醋茶撐得滿滿的,陸振華的那些煩心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到了夜晚,陸錦夏開始輾轉反側,哥哥的那些話縈繞在她的腦海。上帝絕非虛偽的,她每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主的愛,她的幸福家庭就是神所賜予,這是無可駁辯的事實。可是,既然上帝如此愛世人,降下他的兒子待人贖罪,為什麼世間還有這麼多苦難?上帝啊上帝,您當初為什麼要造我們?如果不造亞當和夏娃,人類怎麼會有這麼多痛苦和煩惱?
就在她輾轉反側時,一隻溫暖的手臂將她摟進一個同樣溫暖的胸膛,她習慣地依偎著丈夫結實而柔軟的軀體,淚水撲簌簌地滑落,弄濕了理查德胸前的睡衣。“我愛你,親愛的,”理查德輕聲道。
“我也愛你!”陸錦夏開始抽泣,將理查德摟進。
“是上帝讓我們走到一起,對嗎?”理查德輕聲問。
陸錦夏用力點點頭,禁不住哭出聲來。
“跟我回英國好嗎?”理查德柔聲問。
陸錦夏更加用力地點頭,“我們永遠在一起。”
“當然,”理查德輕聲笑道,“一起在中國,一起在英國,一起在天國。”
“就這樣,我喜歡。”
“那好,就照你說的做,”理查德道,“睡吧,明天我們就收拾行李。”
“嗯,我聽你的。”陸錦夏抹去臉上的淚痕,將理查德偎得更緊。
第二天一早,理查德和陸錦夏早早起來,吃罷早飯便開始收拾行李。就在他們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郵差忽然送來一封信。理查德打開一看,是美國長老會學生聯盟總幹事羅伯特發來的。信中說,為了挽救世界和平,世界基督教學生同盟決定把第十一屆大會安排在北京召開,會議的主題是討論基督教與戰爭的關係,表達基督徒反對世界上倚強淩弱的侵略行為。地點就定在洛克聯合醫學院,時間則在半年以後,希望能夠得到理查德的全力支持。為了提高會議的影響力,保證會議成功召開,學生同盟打算聘任理查德為大會籌委會秘書長。
仿佛聽從召喚,那些已經裝箱的衣物又被重新拿出來,放回原來的地方。陸錦夏高興看到丈夫那快樂而充實的神態,隻是擔心他的身體能否承受,畢竟理查德已經年逾古稀,不似風華正茂的當年。理查德卻表示自己的身體狀態很好,完全可以應付這次活動。就這樣,兩人推遲了告老還鄉的日期,全身心投入到世界基督教學生同盟第十一屆北京大會的籌備中。
半年後,大會在洛克聯合醫學院隆重召開,包括中國在內的三十三個國家派出的代表多達七百餘人,盛況空前。然而,當會議議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個由陸振華發起倡議,北京布爾什維克學生組織發起的非基督教學生大同盟,組織上千名北京高校的學生隊伍,將會場包圍,抗議大會在北京召開。學生們高舉“掃除宗教毒害”、“要德先生賽先生,不要耶和華”、“基督教是帝國主義侵華的走狗”等標語,高呼“把精神鴉片趕出中國”等口號,要求與會議代表公開辯論。
當理查德走出會場的時候,發現陸振華正在學生隊伍中慷慨陳詞。他站在一把椅子上,用力揮著手臂,大聲道,“同學們!基督教是什麼?是帝國主義文化侵略的工具,是麻痹中國人民的精神鴉片!如果我們聽信基督教的鬼話,就會繼續被奴役,被掠奪,被侵略!你們答應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