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突發奇想的會麵(1)(1 / 3)

自從他專事寫作以來,連發幾部力作,特別是長篇小說《廟堂》出版後,一路暢銷,名聲大噪,顧懷遠何許人也?各路媒體像馬蜂一樣嗡嗡地盯住他不放,終於發現,他曾經給大貪官賈朝軒當過秘書,於是輿論再一次嘩然,貪官秘書華麗轉身為反腐作家,這本身就是一部長篇小說,他平靜的生活由於幾部長篇小說而被打破了,不僅如此,他還被媒體推到了風口浪尖,一時間被評論界稱為官場小說的代表,儼然成了名副其實的作家。

人們從喧嘩和躁動的現實中,是無法看見月亮的另一麵的,更何況月亮那慘白的光輝是從太陽那兒偷來的,他不止一次在夢中見過一個孤獨的身影,借著微暗之火奮筆疾書,他知道,那就是自己,隻是從未覺得那個影像華麗過,倒是寂寞中透著孤獨,淒涼中有些孤傲。在他心目中,文學就是太陽,如今的些許華麗,都是從文學這顆太陽那兒偷來的,正如太陽用他的偉大的吸力偷竊海上的潮水一樣。他感激這些許的華麗,因為這裏麵不僅有他非同尋常的人生經曆、有他與眾不同的文學天才、有他異於常人的執著與勤奮,更有上天隻垂青那些有準備頭腦的運氣,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運氣,因為這運氣中凝結著日月精華、煉獄靈魂。

正因為如此,他不願意停筆,他覺得自己一停下筆,生命就會戛然而止。以作家的身份來說,他不想成為那個公正無私的堂吉柯德,更不想像簡·奧斯丁筆下的諾裏斯太太那樣,“喜歡靠破費別人來自充大方”,因為他從拿筆寫第一部作品起,破費的就是自己煉獄般的內省。為此,他讚賞納博科夫的說法:“對於一個天才的作家來說,所謂真實生活是不存在的:他必須創造一個真實以及它的必然結果。” 納博科夫一再強調,“小孩子聽你讀故事的時候會問,這故事是真的嗎?如果不是真的,他會纏著要你講一個真故事。我們讀書的時候最好不要采取孩童般的執拗的態度。”“讀書時幼稚地把自己同書中人物混為一體,把他們當作生活中的真人,是最壞的讀書方法。”“對於一首詩或是一部小說,請不要追究它是否真實。我們不要自欺欺人。”遺憾的是,他看到越來越多的人不僅喜歡自欺欺人,更渴望做福樓拜筆下的“布爾喬亞”。以至於他自己都產生了“他是個成功的庸人”的錯覺。

在《廟堂》這部長篇小說中,他處心積慮地塑造了一位既詭譎圓滑又精明幹練的駐京辦主任,叫“丁則成”,意思是不盯則不成,一盯則成。這位丁則成曾經是市長秘書,毫無疑問,這位丁則成的原型就是丁能通。應該說丁則成在這部小說中筆墨並不多,但是這位駐京辦主任既左右逢源,又內有堅守的性格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他遭遇那些“自欺欺人”的人苦苦糾纏這部小說中是否是“真人真事”時,他執拗地對媒體說,《廟堂》表現的是人的心靈世界的精妙的微積分,不是社會現實的加減乘除。然而無濟於事。

恰逢清江省昌山市因駐京辦資不抵債而低調宣布撤銷機構,昌山市的做法立即在社會公眾之中引起軒然大波,北京各大媒體更是爭相發表評論,一時間駐京辦究竟是該撤還是該留,成為專家學者探討的焦點。他作為深諳官場潛規則的知名作家,自然不會被媒體放過,一連接受了京城幾大媒體的專訪,接受專訪之後,他大有意猶未盡之感,腦海中猛然冒出一個想法,既然社會各界如此關注駐京辦,何不以駐京辦為題材寫一部反映駐京辦生活的長篇小說呢?要知道京城雖然有大大小小的駐京辦六萬多家,可是駐京辦的一舉一動在人們心目中卻是撲朔迷離,一直蒙著一層神秘的麵紗,駐京辦絕不是普普通通的駐京機構,根本就是鮮為人知的政治平台。在這座政治平台上都上演了什麼戲,隻有駐京辦主任最清楚。對了,這部長篇小說的名字就叫《駐京辦主任》,書名剛剛浮現在腦海中,他立即想到了一個人,就是東州市駐京辦主任丁能通。

丁能通可是他的老朋友了,當年肖鴻林和賈朝軒主政東州市政府時,他們倆一個是肖鴻林的秘書,一個是賈朝軒的秘書,可以說兩個人是腳前腳後當上市長秘書的,本以為當上市長秘書就走上了仕途之梯的終南捷徑,沒想到一場始料不及的反腐風暴致使肖鴻林、賈朝軒紛紛落馬。案子一查就是兩年,丁能通由於提前離開了肖鴻林,鬼使神差地當上了東州市駐京辦主任,盡管受到一些牽連,但終究沒有影響到政治前途,因此機關幹部私下裏都稱丁能通是東州官場上的“不倒翁”。

然而在他看來,丁能通更像《鹿鼎記》中的韋小寶。關於這一點在丁能通給肖鴻林當秘書時就已經顯現出來,丁能通永遠熟悉在官場上什麼是應該要的,什麼是不應該要的;什麼是應該做的,什麼是不應該做的;什麼是應該說的,什麼是不應該說的;什麼是做了要加以宣傳的,什麼是做了要加以隱秘的;什麼是大肆宣揚的而不必做的,什麼是大肆宣揚了而必須去做的。用金庸先生的話說:“妓院皇宮兩處,更是天下最虛偽、最奸詐的所在。韋小寶浸身於兩地之中,其機巧狡狑早已遠勝尋常大人。”當市長秘書時,他就時常套用金庸先生的話開丁能通的玩笑:“亦官亦商之駐京辦,更是天下最奉迎、最詭道之所在。丁能通浸身其中,其機巧狡狑早已遠勝尋常大人。”丁能通聽了一笑了之,還斷章取義地套用《鹿鼎記》第四十三回和第二十三回的兩句自嘲道:“這就叫‘身作紅雲常傍日,天生才士定多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