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唐非冰的意思是讓小五去赴會。
漆鎮武的麵子必須給,給不給小五撐腰那是今後的事,至少現在不能得罪,要在漆鎮武麵前裝作什麼都不曾經發生過。
所以三姐給的策略就是一個字-----裝。重慶人把這種行為稱之為“裝莽”、“裝哈”、“裝處”,總之就是裝,裝白癡,裝什麼都不曉得,裝一切不曾經發生過,當沒來。
三姐走出閣樓以後,隱隱覺得這樣裝還是不妥,問題出在哪裏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回到自己的房間以後,把這事的前因後果理了理,越想越怕。民不與官鬥,貧不與富鬥,而今這個社會卻是富不與官鬥,家財萬貫鬥不過長槍大炮。這事還真不能告訴媽老漢,老太爺要知道了,不再是打破腦袋那麼簡單了。
三姐想了想,覺得這事必須告訴管家唐六伯,征求他的意見。六伯是老江湖,雖然是唐家的管家卻在袍哥義字堂地位極高,威望也高,如果真的有不測,他還能出麵擺平。
六伯聽完三小姐的陳述後,對三小姐謹慎大加讚賞:“小五必須赴會,不赴會說不過去,這也是給漆鎮武的臉同時也是給唐家的臉。”
三姐道:“可我始終覺得事情並沒有完全解決,問題出在哪呢?六伯。”
唐六伯:“那副官身上。事情因他而起,不確定的也是他,我們對他一無所知。”
三姐:“對!就是這樣!那麼我們怎麼做?”
唐六伯:“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
三姐:“願聞其詳。”
唐六伯:“他有長籮索,我有翹扁擔。白糖餅子白糖糕,自己碼頭自己操!”
三姐:“我明白了,鳳城姓唐不姓漆。”
保路運動以前,鳳城的桐油從生產到銷售一直是英國、德國合法國把持,唐宋元帶著一幹唐氏子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外國資本趕了出去,唐宋元坐鎮指揮,運籌帷幄,六伯奔前跑後毫無怨言才有了今日東山油局的輝煌,故有“鳳城十八街,姓唐不姓洋”這一說。
白師我拎著魚從操場走過的時候,漆鎮武依舊身板筆直坐在椅子上。
二人均目不斜視,一文一武,一靜一動,憋的都是氣場。
當二人相隔三米多的時候,漆鎮武欠了欠屁股,準備起身迎接。
白師我絲毫沒有停下打招呼的意思。
漆鎮武將屁股坐回椅子上,雙腿交叉成了二郎腿,雙手放於大腿上。
躲在窗子後麵的白嘉宜不禁笑了起來,雖然漆鎮武這個坐姿有點職業女性,可這四個小時,他終於換了一個姿勢,白嘉宜曾一度懷疑漆鎮武坐化了,趁著摻茶的時機卻發現該人還有氣。
怎麼可能一動不動坐那麼久,白嘉宜覺得這個男人太不可思議了,以至於連小說都看不下去,索性站在窗前遠遠地陪著漆鎮武。白嘉宜換了好多種站姿,拍死10隻蚊子,喝了三杯水,上了兩次廁所,漆鎮武卻始終如一。
白嘉宜笑是因為她跟自己打了個賭,她不信這個人會一直不變就這樣一個姿勢,正當她對自己都沒信心的時候,白師我回來了,漆鎮武居然換了個姿勢。
“老漢回來了啊?”重慶人叫父親為老漢。
白嘉宜接過白師我手裏的魚拿進了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裏端著熱水盆,盆上搭著一塊潔白的毛巾。
白嘉宜將水放到凳子上,轉身倒水開始泡茶。
“那個人叫漆鎮武。”白嘉宜說,“他說是你的學生。”
“知道了。”白師我開始洗臉擦汗。
“他在操場上坐了一下午了。”
“我知道。”
“沒換過姿勢。”
“是麼?”
“你回來才換的。”
“曉得了,去準備晚飯。”
“三人的麼?”
“他一會就走了,貴客留不得。”
白師我洗漱完畢,將盆子端進衛生間,然後回到臥室,換了一套幹淨衣衫,戴上了眼鏡走出了房間。
白師我走過來的時候,漆鎮武仿佛背後長了眼睛,站了起來,轉身,彎腰鞠躬:“學生漆鎮武拜見師長!”
白師我雙手作揖還禮。
“你是我的學生麼?我怎麼沒有印象?”
漆鎮武年齡與白師我相仿,白師我回國才10餘年,漆鎮武怎麼可能是他學生,說沒有印象是客套話,真實意思就是不要把輩分搞亂了。
“今日非明日是。”
“不說過去,不談將來。有何貴幹?”
“學生有一事相求。”
“請!”
“後日‘天一閣’揭幕,敬請師長參加。”
“知道了!”
“同時邀請貴校樂隊助興,還望師長不要推辭。”
漆鎮武說完,也不等白師我回答甩起火腿大踏步離去。
白師我楞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