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次日,唐可喬便帶了一隻小巧精致的食盒進了水湄閣。
那食盒之中裝的並不是南越的山珍佳肴,而是一些看上去就很瘮人的瓶瓶罐罐,以及一排上百枚寒光閃閃的銀針。
“你想好了嗎?”唐可喬拈起一枚銀針,向著羅青桃示威似的亮了一下。
羅青桃點頭如同雞啄米。
唐可喬見狀,哀歎一聲丟下了銀針,捏起蘭花指作出哀戚模樣:“這簡直是把我往絕路上逼啊……萬一失手,我將會在大好的青春年華身首異處……唉,可憐我——玉貌朱顏隨風逝,可憐我——春閨夢裏人無蹤啊……”
“這怎麼還唱上了……”羅青桃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無語望天。
唐可喬見羅青桃不理她,不免有些無趣,隻得蹲下身子從食盒之中取出一隻黑沉沉的石瓶來,丟到羅青桃的懷裏:“先把它喝了!”
羅青桃接過來拔出木塞,看也沒看便仰頭喝了下去。
入口甘冽清甜,不像是藥,倒像是宮裏禦廚們精心調製的“甘泉蜜露”之類的東西。
羅青桃正在詫異,唐可喬已拿出銀針來,陰惻惻地向她笑了笑:“去,到帳子裏去趴下!”
羅青桃依言趴下,忽覺小腹處微微痛了一下,一點暖意在丹田處燃起。
隨後,那一點暖意像是長了腳一樣,沿著經脈飛快地遊走,瞬間傳遍了四肢百骸。
羅青桃周身的每一處骨縫裏都麻癢難當,就像長了凍瘡的人剛剛從雪地裏回到火爐邊一樣。
這種滋味並不像利刃加身一樣讓人心悸,卻比任何一種痛楚都讓人難以忍耐!
便在這時,她的背心忽然一涼,卻是唐可喬已將一枚銀針刺了下來。
接著是第二針、第三針、第四針……
四肢百骸的酸麻痛癢越來越難以忍耐,羅青桃想伸手去抓,卻發現自己已動彈不得。
唐可喬忽然笑出了聲:“怎樣?滋味不好受吧?”
“你一定是故意的!”羅青桃咬牙切齒。
唐可喬“嘿嘿”地笑了兩聲:“這會兒你最好不要得罪我,你的命還在我手裏呢!”
“那就痛快一點!”羅青桃連嗓子裏都癢得難受,說話也隻能用吼的了。
唐可喬卻沒有再紮針,反拔了一根簪子下來,用鈍的那端在羅青桃的背上劃來劃去。
隨著那玉簪微涼的觸感,羅青桃發覺丹田處的那一團火焰,忽地熾烈了起來。
“喂,你不是故意折磨我吧?”羅青桃忍不住開口質問。
唐可喬收起玉簪,拈起一根銀針,在羅青桃的麵前晃了一晃。
羅青桃立時噤聲,嘴巴閉得緊緊的。
唐可喬滿意地一笑,銀針對準穴位紮了下去。
羅青桃隻能咬牙忍著。
酸、麻、痛、脹……四肢百骸無一處骨縫不酸痛,無一滴血液不熾熱,無一寸肌膚不焦渴。 那種滋味,就像是被放在一個大蒸籠裏蒸著,讓人直有種馬上要出鍋的錯覺。
等到唐可喬停下來的時候,羅青桃已在煉獄之中走了幾個來回。
唐可喬在桌旁坐下,從水盆中撈出冰湃的果子,悠閑地吃了起來。
羅青桃看得眼睛發紅,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有氣無力地問:“喂,好了嗎?”
唐可喬橫了她一眼,麵無表情:“等著!”
羅青桃恨得直磨牙,卻毫無辦法。
那團熾熱的火焰燒遍了她的全身,滾滾熱浪之中,羅青桃疑心自己已經被蒸糊了。
血液之中的那股熾熱,與夜裏那種難熬的滋味有幾分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
夜裏的那種煎熬,是一種渴求愛撫、渴求親近的貪婪;而此刻的煎熬,卻更像是一種發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鬥爭?
背上每一根銀針的位置,都像是壓著一點火星,而別處的熾熱,似是從這火星之中生長出來,卻又像是在同這火星較著勁兒,進行著無休無止的拉鋸戰。
羅青桃的汗珠不斷地湧出來,枕上褥上濕了一大片。這樣下去,她直疑心自己將要脫水而死了!
這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羅青桃呈一個“大”字的形狀趴在床上,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看著唐可喬有吃有喝樂滋滋的模樣,羅青桃簡直氣得七竅生煙。
日影一格一格地移了過來。
正午時分,唐可喬喝光了兩壺茶水,終於丟下了一桌子的果核,拍拍手站了起來。
這時候,羅青桃已經連瞪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她的心裏卻是欣慰的:煎熬了整整一上午,終於也算是熬到頭了!
羅青桃眼巴巴地看著唐可喬,等著她過來拔針。
唐可喬不負所望地走過來,緩緩地伸出了手——卻沒有拔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