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降臨，暮色漸漸濃鬱，將天地間僅有的光線徹底掩蓋住。
擱在木桌上的四杯茶盞冒起縷縷白煙，飄入半空又瞬間湮滅不見。
寧心雙手圈著杯壁，汲取著溫暖來熱化她冰涼的掌心，她始終低垂著螓首，像做錯事的孩子，連氣都不敢大喘一個。
倘沒有君皓之前的那番話點醒她，興許現在她不會這般頹廢。對於蘇曼音，她確實是愧疚的。
倒是坐在她身畔的君皓顯然很愜意，逗玩著懷裏的雪團，更是將茶盞裏冷卻的茶水給雪團解渴，他對這兩個人都不熟悉，故而，沒有辦法率先開這個口。
蘇倩影掏出信封放到寧心的麵前，“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不管怎麼樣，姐姐這般輕率趕你出府，是她的不對，我在這兒替她跟你說聲對不起。這是小小的心意，還有……你既離開了相府，這張賣身契理當歸還於你，這是你一直想的，我願意成全你。”
世事無常，她不是局中人，自然無法體會到蘇曼音的恨意。
但，她心裏很清楚，今時今日她能夠光明正大的同孟仲良站在世人麵前，是寧心幫了他們。
蘇家和孟家都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她不能不還。
比起她當初做的，今日這件小事簡直是微不足道。
“謝謝二小姐。”寧心接過信封，看了眼那張泛黃的賣身契，毫不猶豫的投進燭火中。
“寧心，我希望你不要恨姐姐。她經曆喪子之痛，心底難免會有怨恨。姐姐有時太過驕縱又沉不住氣，才會鑄成今時的局麵。看在昔日的情份上，以後在宮裏勞你幫我多看著點姐姐，我隻求她平平安安的。”
蘇倩影握住寧心的手背，目光懇切的說著。
宮裏能真心待姐姐好的人，怕是沒有了，那些宮嬪們都在看她的笑話，而唯一待她好的寧心卻有被她趕跑了，剩下的還有些什麼呢。
聞言，寧心不慌不忙得掙開蘇倩影的手，唇角微揚，直至眸底那簇火星悉數化為灰燼，方翻起眼瞼審視著眼前的人。
“二小姐的忙，寧心無能為力。大小姐有她自個兒的想法，從來不受旁人的左右，何況，寧心已非蘇家奴婢，哪裏談得上幫不幫的。二小姐，怕是說笑了。”
以往她們是主仆，她自然盡心盡力。現在，她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她不想操這個心。
“寧心……我知道……”
“夠了。”君皓及時得喝止住蘇倩影欲往下說的話語，他不耐得揉了揉眉心，側首看向蘇倩影與孟仲良兩人，冷漠的開了口，“你們來，就是為了這些破事嗎？”
他真覺得像個笑話。
寧心拍了拍君皓的臂膀，重新為他添上熱茶，輕語道：“這件事就讓我來處理，殿下要是覺得心煩，不妨帶著雪團去外麵溜達溜達。”
君皓回首瞪了她一眼，抱起雪團就往鋪門走去，瞬間就消失在眾人眼簾裏。
“或許任我們誰都不曾看清大小姐，既然離開了，那麼我便不願在投身其中。二小姐，還請你別為難我。”話音停頓，寧心舉杯呷口茶，又緩緩說道，“二小姐倘有心，不妨勸勸大小姐吧。”
鋒芒太露，遲早會惹來殺生之禍。蘇曼音似乎從來就不懂得這個道理，現下是暫時搬離皇宮，那麼下次，等待她的就不止這麼簡單了。
送走蘇倩影和孟仲良，已是半個時辰過後，而君皓亦沒了人影。
寧心徒手托著下頷枯坐在桌前，暮色落下，長街兩側懸掛起串串燈籠，她一直在等君皓，卻遲遲不見他的蹤影。
眸華輕闔，搖曳的燭影倒映牆壁上，忽明忽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