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緊她，倚著她慢慢地說了起來。
“阿九問過我，世間女子何其多，為何偏偏喜歡你這隻小野貓。能遇到你，是我的幸運，是這輩子中最好的禮物。”
“你要我這輩子放開你，要我恨你。我嚐試過，卻做不到。有些東西，一旦抓住便是一輩子的事，我心裏明白，就此放開你，這輩子就隻能如此了。”
“可，寧心，你告訴我，這樣的你，要我如何放開你不顧呢？”
疲憊沉重的眼瞼緩緩垂下，潛意識裏，他不願就這樣睡過去，勉強撐起精神同她說著心底的話。那些，壓抑在心底許久的話語。
他又抱緊幾分，頭一歪便栽倒在她的頭頂上方，虛弱的話語從齒縫間飄出，“寧心，我恨了大半輩子，不想再恨了。”
他從未告訴過她，他不是沒有恨過人，而是恨得太多，恨到自己都麻木了。她的出現，使得那顆麻痹的心又有了活力，有了活著的感覺。
懷裏的寧心察覺到他臂膀的力氣逐漸消失，忙不迭掙開他的懷抱，見他毫無意識得癱倒下來，她趕緊展開雙臂抱住他。
“殿下，殿下。”她使勁晃動著他，“你醒醒，不要睡過去。”
他說的那些話，她全部都有聽到。
世間能有一人溫柔待之，真的別無所求。
明明說好與他做陌生人，一知曉他可能發生危險，仍是奮不顧身想救他。
他們兩人間，到底誰該恨誰呢。
他說，他放不下她。那麼自己呢，又何曾真的放下過他。
心，越來越亂。
倘若他知曉她的身份，還會義無反顧得選擇她嗎？
他唾手可得的江山，能棄之不顧嗎？
“我……我情願你現在恨著我，也不想將來後悔。你是個好人，而我……我是個不祥之人，我不能害了你。”
“我的父親到底是因為你父親而死的，還有我諸多的兄弟姐妹。你告訴我，這樣的血海深仇，我做不到不聞不問，我不可以做家族的背叛者。你恨了大半輩子，我又何嚐不是。”
“這輩子的錯誤，希望下輩子能糾正。我欠你的，下輩子加倍還給你，好不好？”
她褪下外袍輕輕覆在他身下，將他的身軀放置在最中央的位子。趁火勢尚未蔓延到前麵的蘆葦叢裏，她及時跑了出來。
剛離開蘆葦叢，赫然看到站在樹蔭下的兩名黑衣人朝著她放開弓弦。
長箭勢如破竹般穿梭而過，她來不及閃躲，肩胛處傳來噬骨的疼痛，咬著牙挺住身軀，才不致於摔在地上。
箭頭上的倒刺緊緊得扣住膚肉，她稍稍一動，就是一陣鑽心的疼。額上冷汗欲滴，緩過神便看到黑衣人慌忙收起弓箭躍上樹離開。
不遠處，她看到疾奔而來的馬匹，為首的人似是某一位皇子。
一手按住長箭，趕緊挪著步子朝著旁邊的樹林走去。內息一運，淬在箭上的毒立即鑽進她的經脈裏，步履蹣跚不穩，搖搖欲墜的身軀朝著下方的河道跌去。
是要死了嗎？在身子墜下空的那刻，她的腦海裏唯有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