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人在何處?”蕭穆青垂眼沒有看他,悶聲問道。
閔知秋聞言,答道:“自從那日暗道內分別之後在下也一直沒有再見過主公,不過相信他過不了幾日就會現身,到時蕭莊主若是想要見他,在下一定與您安排時機。”
蕭穆青想到自己憎恨了二十多年的一個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爹,這心裏的滋味真是五味雜陳難以說清道明。他兩手握拳,皺眉而道:“我要見他自會去找他,如今事出突然,蕭某還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在下明白。”閔知秋回道。接著回身向著門外望了一眼,又道:“時辰已晚,在下還要回刑獄司處理些事情就不再打擾蕭莊主了。”與他又是一個躬身還禮後才退身出了院門。
夜半春風習習,堂中蕭穆青獨坐,回想著閔知秋剛才的那一番話,他這心中翻江倒海好似大浪波濤中一葉孤舟難以平靜。伸手撫著自己一雙從此不能健步的殘腿,他漸漸地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早春的鳥兒叫聲如樂,跟著這歡叫的鳥兒一早起身的齊言此時正在為齊鳴秋準備著洗漱所用的水。
他取守山的仆從特地從山澗溪水處打來清水送進了齊鳴秋的廂房,而齊鳴秋早已起身此刻正在穿衣,見齊言端著水瓶走了進來,出聲問道:“爹娘可有來信?”
齊言將水瓶中的清水倒入盆中,遞上布巾後回道:“火離姐姐前日才去,這一來一回也得有幾日,我看等過了麵禮之後才能有消息。”說到這兒,齊言又對著他問道:“公子難道今日也不去參加麵禮麼?”
齊鳴秋聞言口中歎道:“去與不去結果都是一樣。”
“那怎麼會一樣。公子你可是韓真人卦象上親點的上君之人,你若是不去那韓姑娘如何能選出上君。”齊言滿臉的自信。
齊鳴秋心知自己那日與眾人上了天頂山後大家就再也沒有提及此事,這裏麵的原委多是因韓真人知道上君應該是另有他人,所以不願在他麵前多提此事,免得讓他多心。可他們越是這般,齊鳴秋就越覺得自己好像已被他們拋棄,心中那份曾經的執著也隨之遠離而去。
而對於一無所知的齊言而言,齊鳴秋自然是上君之人的最佳人選。看著沒有出聲的齊鳴秋,他卻笑著說道:“公子還是在擔心韓姑娘吧,嗬嗬。其實公子隻要被選為上君與姑娘作了夫妻,那就算之前有些什麼讓姑娘對公子您產生了誤會,這日後隻要大婚了,相信姑娘她也會慢慢對公子您重新認識的不是麼。”
“大婚?嗬嗬。”齊鳴秋聞此二字臉上顯出自嘲的笑容,如今這兩字對他而言無疑又是一種諷刺。
“公子若是今日想繼續在屋裏待著也行,不過明日可是最後一天的麵禮,到時候齊言一早就來叫你。”說著他咧嘴一笑然後將水盆端了出去。
一如齊言說的那樣,第二日的麵禮齊鳴秋的確沒有出現,而這也讓身為靈秀的韓容凝不免也覺得有些奇怪。可在最後一日上午的第二組的秀人之中,她終於見到了齊鳴秋的身影。
“金陵齊鳴秋上前一步。”柳司管的叫聲穿透了高挑梁柱下的殿堂,於殿內回旋而繞。
韓容凝兩眼定神看著殿中之人緩步上前,一身的靛藍長袍腰係木槿紫的墜玉束帶,將他美如冠玉的容貌在諸位秀人之中稱的更為出挑。
“金陵懸壺堂郎中齊鳴秋與靈秀見禮。”齊鳴秋上前屈膝而跪於地,抬首兩眼望向幕簾後的韓容凝一瞬不瞬。
如此一名出塵脫俗的秀人,韓容凝卻不知為何此刻在殿上看到他時心裏平靜的好似無波的湖水,未曾起一絲的波瀾。難道上君之人果真不是他麼?若是像他這般的人中龍鳳,秀人中的佼佼者都不是上君人選,那她韓容凝還能選出真的上君來麼?
柳司管回身對著她望了幾眼,卻始終得不到韓容凝的回複,而此刻殿上已有秀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將上身挺得筆直的齊鳴秋未能得到答複,又再一次出聲道:“金陵懸壺堂郎中齊鳴秋與靈秀見禮。”聲音較之前更為洪亮清透。
柳司管手捧名冊看了看齊鳴秋,然後腳下向後退了幾步,側首對著韓容凝低語問道:“少主?此人可有顯出上君之威儀?”
失了神的韓容凝聽到柳司管的問話之後才自知自己走神已久,回神看著身前齊鳴秋清亮如晨星般的眸子,她抿嘴歎氣對著柳司管搖了搖頭。柳司管深知她心中有所顧慮,可是這天啟的麵禮又豈能作假。微微點頭回身又站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柳司管然後對著殿下屈膝而跪的齊鳴秋朗聲道:“齊秀人一路舟車勞頓,請隨婢女至殿後歇息。”
齊鳴秋原本心中某一處已經碎裂的地方在柳司管話聲落下之後徹底被打的粉碎。雖然他早已知道會是這般的結果,但是當一切真的來臨之時,那最後一絲的掙紮卻是將自己傷的更深更痛。他抬眉望著幕簾後的少女彎唇一笑,然後對著她伏地一拜起身退出了殿門。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韓容凝早已受戒而淨的心上終究還是裂了一道口子。
之後的幾組秀人依然是來去匆匆,未能給靈秀帶來任何天啟的訊息。終於午前剩下的最後一組的秀人站在了殿上,韓容凝疲乏地略掃過一眼之後心中不免更為擔憂起來。
一位、二位、三位、四位,四位秀人都退身出了殿門。而當第五位秀人被柳司管點到名時,韓容凝卻霍地抬起低垂地眉眼向著殿中間望去。
“上京刑獄司司典閔知秋與靈秀見禮。”閔知秋莞爾一笑對著韓容凝雙膝下跪。
未曾料到他也會參加麵禮的韓容凝有些慌神,下意識間不自覺地搖晃著腦袋。柳司管回身見狀便明其意,對著殿下而跪的閔知秋高聲叫道:“閔秀人一路舟車勞頓,請隨婢女至殿後歇息。”
閔知秋聞聲又是露齒一笑,伏地一拜口中道了聲謝後正準備隨著婢女踏出殿門之時,卻不料身後的韓容凝忽然起身對著他的背影叫道:“且慢!”
這一聲讓殿上剩下的秀人無不一陣錯愕地抬眉望向已經一腳跨出正殿的閔知秋。
韓容凝未看柳司管不解的眼神,單手撩起相隔與兩人之間的幕簾後抬腳胯下台階,然後慢步一點點地向著他身側靠近。就在閔知秋回身想要相問她時,隻見韓容凝忽地雙膝跪地,雙手伏地,垂首而道:“奉天之意,此生願效上君!”
此話一出,殿上連同柳司管在內的所有婢女皆同時下跪齊聲而道:“上君已顯,漢原萬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先前那幾個正得意自己還有機會的秀人此時尚未曾搞清狀況但見所有殿內婢女都已俯首稱臣,他們幾個左右互相看了看後終於一臉癡楞地伏身而拜,口中出聲叫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且平身吧。”閔知秋抿笑俯瞰眾人,理所應當地接受了這個不算太意外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