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正坐著發呆,媽媽便走進來,溫和地說:“小衝,早飯好了,出來吃吧!”
我見她一臉平靜,感到風雨已過,想和她談談,便說:“媽,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都別說了,媽心裏清楚,快出來吧,待會兒都涼了!”說完,她離開了。
我慢慢站起來,感到頭重腳輕,我扶著椅背休息一會兒,才覺得舒服些。
等我在餐桌旁坐好,媽媽和夏小雪已經把飯端上來,很快擺好了。
媽媽說:“小雪真能幹,早晨我還沒起床呢,她就在廚房裏做第二天中午,韓曉曉手捧一束鮮花,提一箱純牛奶,來看媽媽。
當時,我不在病房,上街買水果了,是事後聽爸爸說的。
等我剛走進住院部樓下的大廳,正好碰上韓曉曉,她是哭著從樓上跑下來的。
我大聲喊她,她卻頭也不回,跑得更急了。
在醫院門口,我攔住她:“曉曉,你怎麼了?我媽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她很快擦幹眼淚,抽泣著說:“阿姨她……她罵我下賤……”
我沒有說話,隻是緊握她的手,拉她在不遠處的石凳上坐下。
韓曉曉抬頭,熱淚盈眶:“小衝,在你眼裏,我賤嗎?”
我心裏一陣酸,不知如何安慰她,過了一會兒,說:“曉曉,你別聽我媽胡說,你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女孩,你純潔,善良,溫柔,美麗!”
“可阿姨不知從哪裏打聽到的,說我上高中時就和男人同居了。你知道嗎?這完全是場誤會,那時我的確戀愛過,也在外麵租過房子,但我和他的關係很單純,並沒有同居,雖然偶爾聊到深夜,我從沒留他過夜。小衝,你相信我嗎?”
韓曉曉表情很嚴肅,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我,正等著我回答。
我關切地說:“曉曉,我相信你!你別管他們怎麼說,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最好的女孩!”
她眼眶裏滿含的淚水再也禁不住了,像兩條小溪,緩緩地向下流淌。有幾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冷冰冰的,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我緊緊地擁抱著她柔弱的身體,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她仍在抽泣著,隨著呼吸的緩急變化,單薄的雙肩一聳一聳的,讓人心疼。
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無助地站在岔道口,舉步維艱。一條路通向生身母親,她躺在病床上,滿臉憂傷,正在向我招手,我是她言聽計從的兒子,她後半生堅實的依靠;另一條路通往我的戀人,她溫柔美麗,善解人意,和她在一起,我幸福無比,她卻淚如泉湧,一臉無辜,即使我是鐵石心腸,也不忍拋棄。
真希望時間能停下來,讓我們就這樣擁抱著,用身體溫暖身體,讓微薄的體溫相互傳遞。我的眼淚無所顧忌地流下,打濕她的長發;她的淚水一如既往地湧出,沾滿我的衣襟。
我們相互偎依著,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和我們無關了,不屬於同一個時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並沒有因為我們的執著而停滯不前。
我隻覺得手臂麻木,雙腿發酸,韓曉曉看上去也很累。我牽著她的手,站起身,走向寬闊的街道。我們不知道自己去哪兒,就這樣,漫無邊際地走著,不想停下來,更不願放手,仿佛一鬆手,她就會不見了,變成天上的一片雲,或者大海裏的那朵最美的浪花。
走著走著,她用力一拉我的手,我們停下腳步。
她迷茫地望著我,夢囈般地說:“小衝,那天在電影院門口,你不是說想要我嗎?現在我願意,我們開房吧?”
我困惑不解:“曉曉,你怎麼了?別說傻話了,我不能那麼對你!”
“小衝,我是認真的。你媽不是懷疑我早就失身了嗎?你順便可以檢查我的身體了,看看我是不是處女?”
“曉曉,你瘋了?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嚷道。
她癡癡地注視著我的眼睛,繼續說著瘋話:“小衝,我很清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麼想的嗎?你和你媽一樣,都不相信我是處女,那好,我現在就脫給你看!”
說著,她便解開了胸前的兩個紐扣,她正要去解下麵的扣子,被我抓住了雙手。
“曉曉,你這是幹什麼?我一直都相信你,別想太多了好嗎?”我咆哮起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淚卻一湧而出,嘩嘩地流淌下來。
我連忙幫她扣好衣服,又正了正領口。不料,她一下子撲進我懷裏,居然像個淘氣的孩子,大聲哇哇地哭起來。
過往的行人好奇地看著我們,有的駐足觀看。我羞愧難當,尷尬極了,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過了一會兒,我安慰說:“曉曉,別哭了,好多人都在看我們呢?不了解內情的,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
她卻聲淚俱下:“本來就是你欺負我了,我不管,就是想哭……”
說完,又號啕大哭起來。
突然,一個小夥子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我們一會兒,驚訝地說:“這不是曉曉嗎?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我,看我不廢了他!”
韓曉曉一驚,急忙離開我的懷抱,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說:“林濤哥,怎麼是你呀?真想不到!”
林濤並不答話,目光卻在我身上瞟來瞟去,看得人不自在。
不久,他說話了:“你就是那個楊衝吧?是你欺負曉曉了?”
他說著便握緊了拳頭。
韓曉曉急了:“林濤哥,你想幹什麼?誰也沒欺負我,是我自己想哭的。”
林濤聽了撲哧一聲笑了:“曉曉,都認識好幾年了,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個嗜好?真有意思!”
聽了他們的對話,我心裏酸溜溜的,他們稱呼得那麼親熱,又認識幾年了,究竟是什麼關係呢?管它呢!我這些天反正心裏堵得慌,正愁無處發泄,他竟敢在我麵前耍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楊衝雖無犯罪前科,但一身肌肉也不是吃素的,想當年在學校的籃球隊裏,也是響當當的人物。
我也不甘示弱,衝著他嚷道:“姓林的,你真的想打架嗎?我奉陪到底!”
林濤扭頭漫不經心看著我,嘲笑地說:“小子,你挺牛啊!你打聽打聽,在這座城市,誰敢惹我?今天我不廢了你,隨你的姓。”
他話剛落音,便飛起一腳,把我踢倒在地,動作快如閃電。
我強忍疼痛,連忙一躍而起,衝上前去,對準他的頭部,一陣勾拳猛擊。他躲閃不過,頓時被打得鼻青臉腫。
這場打鬥太突然,韓曉曉大驚失色,站在那兒急得直跺腳,怒吼道:“都別打了,快住手!”
正在氣頭上,她的話我們竟然聽而不聞。
林濤用袖子擦了擦鼻血,不知何時手裏已握住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向我逼近。
圍觀的行人也大吃一驚,不由得往後退了退,小聲地議論著什麼。
這下我真的有點害怕了,長這麼大,雖和別人打過幾次架,但那都是小打小鬧,如今,玩真的了,難免心有餘悸。
可我不能退縮,在心愛的女孩麵前,能當膽小鬼嗎?決不!
我貓著腰,做好了進可攻退可守的準備,這是在籃球場上學來的,也不知管不管用。
韓曉曉更急了,她毫不猶豫地擋在我麵前,厲聲喝道:“林濤,你瘋了,快放下匕首!不然,我告訴哥哥,說你欺負我,看他怎麼收拾你!”
這一招還真行,林濤乖乖地收起刀,怒目而視,然後,轉身離去。
很快,看熱鬧的人們也都散了。
韓曉曉審視我許久,關切地問:“小衝,你哪裏受傷了?讓我看看!”
聽她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哪不舒服,故意裝作心不在焉的樣子,微笑著說:“曉曉,我沒事!你看,我像受傷的人嗎?”
她還在打量我,半信半疑地說:“那一腳踢得很重,我還是不相信。要不,你走幾步我看看?”
我大搖大擺地走起來。邊走邊炫耀:“曉曉,你看好了,我沒事吧?跟你說你還不信,這回總該相信了吧?”
突然,我覺得膝蓋疼痛難忍,便坐下來查看。
韓曉曉急忙靠近,去挽我的褲腿,心疼地說:“小衝,很疼嗎?快讓我看看!”
膝蓋的確受傷了,傷口有一塊硬幣那麼大,不深,像是摔倒磕的,但血肉模糊一片,鮮血還在慢慢往外滲。
她緊張極了,從各個角度觀察著傷口,抽泣著說:“小衝,你看傷得多厲害,還說沒事。林濤也夠狠的,下次見到他,非罵他不可。這可怎麼辦呢?我們去醫院吧?”
我堅決反對:“我不去,不要緊的。以前在打籃球時,傷得比這嚴重,我都能挺過去,這算什麼?這樣吧,我坐這兒等著,你去給我買幾張創可貼好嗎?”
她疑惑地說:“可是,能行吧?”
“當然!快去吧!”
她走了,剛走幾步,還回頭擔心地看著我。
我衝她揮揮手說:“去吧!我自己能行!”
不久,創可貼買回了,還買了一塑料袋飲料。
韓曉曉取出一張濕巾,輕柔地幫我擦去傷口周圍的血跡,然後,小嘴湊近,對準傷口吹了兩口熱氣,問:“小衝,這樣好些嗎?”
療效還不錯,我稱讚道:“曉曉,你真行,跟誰學的?”
她調皮一笑:“你別管!”
我伸手撫摸著她的秀發,打趣道:“我的小護士,辛苦了!讓我怎麼感謝你呢?”
她不說話,小心翼翼地揭開創可貼,依次貼在傷口上,一共用了二張。
她把其餘的塞進我外衣口袋裏,拍了拍手,看上去很輕鬆,仿佛剛剛做完一件大事。
我稍微平靜下來,剛才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我不解地問:“曉曉,你跟林濤一定跟熟悉吧?”
她隨口說:“是啊!我們早就認識了,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人很仗義。對了,還記得我們上次去風火石嗎?那頓飯錢是他付的。”
我一時驚呆了:“你說什麼?是他買的單?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幾天後哥哥跟我說的,他說這是個秘密,讓我永遠都不要告訴你!”
我微微點頭:“原來是這樣!”
韓曉曉突然大叫一聲:“對了,我得給哥哥打個電話,讓他勸勸林濤,否則,他會找你算賬的!”
我臨危不懼:“算就算!誰怕誰呀?”
她這下急了:“你不知道,他的哥們可多了,會打壞你的!”
聽到這,我不禁心中一驚。
韓曉曉打完電話,我們又休息一會兒,我的傷不痛了,走起路來跟正常人一樣。
她打開一瓶純淨水,送到我嘴邊,然後,自己也擰開一瓶,喝起來。
剛喝了一半,她就停下了,又擰上瓶蓋。
她看了看表,平靜地說:“小衝,你的爸爸媽媽還在醫院等著你呢!我送你回去!”
“還是我送你吧!這幾天我可能不去學校了,媽媽需要人照顧……”我感到很內疚。
她輕輕點頭:“我知道!以後呢?”
“媽媽出院後,我找你!”
她沒有說話,挽著我的左臂,向醫院的方向走去。
在醫院門口,我們分手。
沒有接吻,也沒有擁抱,隻是無奈地看著對方的臉,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走進病房,媽媽急切地問:“小衝,買點水果,怎麼去那麼久?”
我說:“不小心摔倒了,磕破點皮,在路邊休息一會兒。”
“要緊嗎?找個醫生看看吧?”爸爸關切地說。
“沒事,我貼了幾張創可貼,已經好多了,你們不用擔心!”
爸爸讓我坐下來歇息,我很順從地坐下了。
媽媽的臉陰沉著,像是有什麼心事,其實,我知道她在想什麼。飯了,你們看,早餐多豐盛啊!快吃吧!”
夏小雪笑了,說:“媽,哪有啊!我睡不著,就起來做飯了,再說了,你剛才還幫我的忙了呢!”
平時,夏小雪都坐得離我較遠,今天卻緊挨著我。我吃飯時,她平靜地看著我,還不停地為我夾菜,每次把菜放進我麵前的小碟子後,便關切地說:“小衝,嚐嚐這個,很好吃的。”
我抬頭看了看她,她一臉恬靜,對我甜甜地微笑,仿佛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真讓人想不明白,不知道夜裏媽媽都跟她說什麼了?真夠靈的,竟然能讓她在一夜之間像變了個人似的,太不可思議了。
席間,媽媽說:“小雪,你吃過飯回家一趟,把需要的證件都拿過來,然後去登記,我陪你和小衝去!”
夏小雪沒有說話,隻靜靜地注視著我。
我仍在吃飯,媽媽又對我說:“小衝,你得給學校裏打個電話,請半天假,就說領證去了,下午準時到校。”
我慢慢抬起頭,無奈地說:“媽,我不想請假,這學期都請好幾次假了,獎金會泡湯的。”
媽媽厲聲說:“是獎金重要還是結婚重要?你要想明白了!”
我不說話了。
夏小雪想了想說:“媽,還是緩幾天吧!”
“為什麼?”
“雙方家長還沒坐下來商量呢,就把事辦了,顯得不夠慎重吧?”夏小雪平靜地說。
爸爸放下手中的筷子,麵向媽媽說:“素琴,我覺得小雪說的有道理,結婚畢竟是大事,我們和親家還沒正式見麵,就把事給辦了,是不是太自作主張了?”
媽媽不耐煩地說:“老楊,我和小雪的父母還有哥哥嫂子在醫院見過麵了,都認識了。”
爸爸說:“但當時你們隻是相互打個招呼,並沒有談過小衝和小雪的婚事,那有什麼用?”
媽媽自責地說:“我當時也想跟他們交流一下,可是,醫院不是談事的地方,所以沒開口。”
爸爸看向夏小雪說:“小雪,不如這樣吧,你先回去跟家裏透透氣,過幾天約個時間,我們雙方家長再見麵,好嗎?”
夏小雪大方地說:“好的,其實我今天就想回家了。我想回去住幾天,讓自己好好冷靜一下……”
媽媽溫和地說:“也好,反正快放暑假了,等放了假,讓小衝去接你。不過,這次隻帶幾件換洗的衣服就行了,別再大包小包地拿了,過幾天就回來了,沒這個必要。再說了,鄰居們見了會誤會的,還以為我們家出什麼事了呢?小雪,你說呢?”
“媽,你說的對,我也是這樣想的,就按你說的辦。”
飯後,夏小雪要走了,是我騎摩托車送她的。以前我載她,她都是騎著坐,並且會從後麵緊緊地抱著我的腰,但這次卻例外了,她是側坐的,隻用手輕輕地扶著我,似乎沒有用力,顯得很淑女的那種。可我心裏卻酸酸的,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楚。
轉眼間,放暑假了。自從夏小雪走後,她仿佛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一樣,我們沒見過麵,也沒通過電話和短信,好像前一段時間發生的那些事,是一場渾渾噩噩的夢。
媽媽卻在和她聯係,她總是說,小雪的哥哥嫂子出去做生意了,聽說也不錯。小雪的爸爸這個月掙了三千多塊錢,比我的工資還多呢。小雪姐夫的公司扭虧為盈了,半年前總公司調來的那名高級主管,叫鄭婷婷,可有能力了。小雪的好朋友童謠給小雪介紹個對象,條件好得很,人長得可帥了,可是,小雪卻連見都不見人家,這孩子太死心眼了。小雪還說她想辭職不幹了,她不想在家裏呆了,想出去闖蕩,她說這裏傷心的事太多了,她受不了……
爸爸聽了,偶爾詢問一兩句,我卻是個忠實的聽眾,隻聽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