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公公婆婆的嚴正警告,鳳萍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矛盾之中。憑心而論,她無論如何都應該把孩子生下來,畢竟那是一條生命,是她自己身上的一塊肉,但是,她更想要全心全意的照顧好誌達,因為婆婆的身體並不好,她不想再給他們增添任何負擔。
鳳萍最終還是狠下一條心來,偷偷的跑去外麵打掉了腹中的嬰兒。鳳萍本來想微笑著裝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麵對大家,可一見到婆婆卻又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嘴裏連連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公公婆婆,對不起孩子,對不起吳誌達。婆婆這時還再能說什麼呢,她也是女人,她理解鳳萍心中的那份傷痛,理解一個母親親手打掉孩子的苦楚,即使別人不說什麼,她也無法原諒自己。或許,她這一生都將承受遺憾、悔恨以及痛苦的折磨。
吳誌達雖然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但他能清楚的聽見鳳萍和爸爸媽媽所說的話,明白身邊所發生的一切,每次當她們抱頭痛哭的時候他也會忍不住默默的流眼淚,甚至由於過於激動而出現心率失常和呼吸急促的現象。後來,有些話大家便不在病房裏說,或者壓低了聲音不讓他聽見。可是這樣一來反倒讓誌達煩躁不安了,情急之下,他發出了“啊、啊——”的聲音。
“誌達能說話了!誌達能說話了!”鳳萍欣喜若狂。這比醫生預料的時間整整提前了半個月。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的,我就知道你不會拋棄我們不管的,你還有理想,還有爸爸媽媽,還有……”鳳萍緊緊的抱住誌達喜極而泣,她傷心時哭,高興時也哭,真跟水做的一樣。
“爸爸,媽媽,女兒不孝,女兒對不起你們,女兒沒有聽你們的話,女兒讓你們傷心,讓你們失望,女兒該如何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呢!你們會原諒我嗎?我又該如何原諒自己呢?”鳳萍高興之餘突然想起了父母親人,心情在瞬間失落千丈,愛恨交織,喜憂參半,就連流出的眼淚也是一半苦,一半鹹。
誌達自然是最懂鳳萍的心思了,懂到感同身受,以至於想要伸手去安慰她,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在這種強烈渴望的驅使下,奇跡再次出現,誌達右手手指突然輕輕的動彈了一下。三天後,醫生確診他已經脫離了植物人,成為半身不遂。
眼見誌達的病情一天天好轉,大家臉上也逐漸雲開霧散。一個月後,誌達可以在別人的攙扶下用右腳一點一點向前移動了,隻是聲帶由於氣管上做過接管手術,使得發音含糊不清,說話一個字一個字的非常緩慢艱難,語氣低沉而又微弱。
“老——婆!”他這樣叫鳳萍,兩個字中間至少停頓了五秒鍾。
“你叫我什麼?誌達,你剛才叫我什麼?”鳳萍激動不已。
“——老——婆,——謝——謝!”誌達說的非常吃力,但他的話不禁令鳳萍熱淚盈眶,隻是當著公公婆婆的麵才沒好意思哭出來。
“爸——,媽——,——對——不——起——”誌達說這話時忍不住流下了兩行滾燙的熱淚。他們現在都是百感交集,有太多太多的話一時說不出。其實,誌達無需再說什麼,有“對不起”三字就已足夠,有“爸”有“媽”有“老婆”有“謝謝”就足以說明一切。
生活,不一定擁有足夠的財富,卻擁有無數的關愛,不一定擁有至高的地位,卻擁有許多對你微笑的臉,不一定擁有控製一切的權利,卻有人願意為你付出,為你牽掛。這樣的感動不僅僅是愛情,更來自於親情,來自於友情,來自於彼此的心心相惜,更來自於內心時時刻刻的牽掛。
吳誌達目前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快點好起來,他明白這場車禍對關心他的每一個人,或多或少在經濟以及心理上直接或間接的都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他最不願意拖累大家。於是,便每天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堅持鍛煉。從剛開始的一步,兩步,逐漸增加到十幾步,二三十步,每天早上八點起床,到康複室去站床,按摩,然後紮幹針,打吊瓶,剩下的時間大多都用來睡覺了,因為病人通常情況下身體都比較虛弱,而且“傷筋動骨一百天”,著急是沒有用的。
又過了一個多月,誌達的右半身已經完全恢複正常,可以一個人站起來扶著牆慢慢的往前走了,隻是左半邊肢體還在高度的癱瘓中,左腿不給力,把握不住平衡,雖然也有一點點知覺,但想一下子恢複正常除非奇跡再次發生。
“如果我這輩子隻能靠別人養活著,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誌達苦悶不堪,雖然大家和醫生一再的鼓勵說會慢慢的好起來,但他自己已經感覺不到什麼希望了。
“老公,你聽我說,你千萬不要著急,本來醫生都已經宣布你死亡了,可你卻奇跡般的複活了,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今生今世你無需再做什麼,你隻要好好的活著就是對大家最好的回報了。”鳳萍這樣安慰著誌達,可他那裏聽得進去,他說:“都三個月了,不行咱就回家,不要再花冤枉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