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以此向九鳳頂禮膜拜
在最鏽重的弦上彈撥輕輕的音樂
從夏天的殘花中擠出
最紅的芬芳
——史蒂文斯
A
遠古的圖騰從來代替不了你的誕生
九鳳啊你張開的翅膀在天空劃過
大地上立刻就有了河流最初的雛形
所有的流水在你飄移的陰影裏流淌
冥想的石頭在河底繼續獨處著時光
開口的水泡總是混亂脆弱的編年史
難道真是雲中的閃電落在地上了嗎
裹挾著冰雹血液和發酵的雲團
掙紮和痙攣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區別
尋覓自身的毀滅該有何等的氣度
順著風的方向展開河床的想象
結果我們看到的隻是一條無岸之河
絕不是巫術我們在其中真實地旋轉
一些冰冷的事物蠶食著我們的熱血
所謂岸道貌岸然地像一位資深導師
極其虛偽地引誘了無邊無際的傷痛
當雄獅的尾巴泡在透明的酒具
那些壯陽的液體淹死了多少皮條客
真正陽痿的男人還談論什麼呼嘯而至
在河之中欲望已成為射不出的子彈
正麵虛枉的手勢卻縛住背後真實的女人
大地上的裂縫其實是我們共同的傷口
我們的痛尖銳而又遲鈍有時異常麻木
高樹上的猴子看見老虎在伏擊一群黃牛
我們傷口的深處就是裂縫的底線
所有粗疏的線條精致的結構
共同沐浴著我們的疼痛和熱血
帶著峭岩的豪情我們互為碰撞
誰的內心不是柔情四濺麵對呼喊的人群
我們必須堅硬成一堵沉默的巨石
在流水深處陽光照不透黑暗的漩渦
有神秘的手臂撩出顫栗的頌歌
我們互為扭動呼嘯掙紮出一片佛光
所有的流水依靠永恒的生命而寧靜
它們在黑暗中能找到我們紅潤的嘴唇
而緊閉的嘴唇更加消瘦了無渡的碼頭
我們在流水深處生殖或者死去
無非沉重地下墜或是輕盈的浮起
始終懷抱著流水是我們歲月的鐵律
B
種植的刀尖逼近你的血管你隨夢想
一起歌唱紛紛飄舞的羽毛帶著你飛揚的
鮮血點燃了河流在每一個雨夜的欲望
我們赤身裸體仿佛河裏的魚
其實我們在山中在枝條上出出進進
忙碌或者消閑有時也能像鳥那樣飛
和樹林一起幹枯隨殘雪一起消逝
一片片紛飛的落葉之後就是寂靜
從寂靜到柔軟中間隔著相思的距離
我們卑賤地立於天地之中
女人是一座高山我們反反複複
爬上爬下帶著激情樂此不疲
後來就有了一些枝枝葉葉
雲霧彌漫開來一種物質的朦朧
真真切切地遮蔽了我們精神的噴射
背後隱秘的山路真是恰到好處
麵對那些來曆不明的蒼蠅
而山路已經不再是山路是最後的
宣言是一片飄逸的羽毛
而欲望不再是欲望隻要通過玻璃
看過去肯定什麼也沒有
那些小心翼翼的人卻總是跌跌撞撞
遍地的荊棘連接著巨大的黑暗
隻有時間從容地穿過天堂與地獄
我們的行走有時是可以預料的
不可預料的部分是我們的毒藥
假若能從冰塊中稀釋出流水
從骨頭裏找到石頭的結構
不妨對症治療我們的健康正是
我們的疾病額頭接近碑石的明亮
石筍一節節剝落紛紛揚揚的大雪
垵埋著無數的熠熠燈火我們做了雪人
照亮我們再次下雪的時候我們再做雪人
所以明月清風下西緒弗斯也不能安然
古老的琵琶聲讓我們回到白雪時代
晃如昨天和你一起細數過身上的羽毛
我們中間肯定有人丟失了火種
他就無法烘暖自己靈魂深處
誰也阻止不了天天的鵝毛大雪
C
河的源頭就在我們中間峽穀
啊心髒不息的水流布滿大地
一片潮紅潺潺的暮色如黃金爆裂
巨石在九鳳的翅膀下滾動
你重新排列了河流的走向
流速與漩渦在澎湃與溫情之間
你身上的飾物在風中搖晃
一隻白皙的手被你用利石
劃破中指鮮血滴進隨身攜帶的
人麵鳥身的容器你背著它
進入一片荒漠你斷然把容器倒空
荒漠立刻燃燒起來火焰之上
全是人麵鳥身的花朵而荒漠
在我的驚訝之中緩緩地長出
稻穀玉米和遍地的大豆高粱
此時我已經看不到你的尊容
你是暗夜裏的一隻渡船
彼岸與此岸從此有了約定
那時的民間就是你的民間
盡管你的行動誰也無法闡釋
在相互的模擬中總是成全了別人
你的恩寵像雨水君臨萬物的頭頂
又如陽春三月的風走進蔥蔥鬱鬱的
原野在青藤纏繞的眠床周圍回旋
你呼嘯而過的翅膀把暗示
留在風中清澈透明的人
都能找到自己合適的道路
你的高貴在於稀釋了神意的重量
許多人在深夜披衣而起你的
旨意即使是在夢中也不能抗拒
冰天雪地的夜晚你從來不是
為你的子民抗擊寒冷的鬥士
當燭光搖曳你想象的是
完美的簡略如何擺脫冰涼的
痛苦就像一樹梅花
內心熾熱的情感爆滿所有的枝頭
世界也不隻有白雪和梅花
你雖然飛得很高卻常常以
平民的姿態感受滄桑和淒楚
D
我們的頭顱和熱血就是所有的波濤
潮濕是我們的底線即使是膨脹的欲望
也含有很多水份幽暗而漉漉如夢
我們是誰終日泡水裏卻為什麼口渴
沒有一麵鏡子能夠狂妄地穿透真身
一隻手掌依然隻能捂住一隻乳房
另一隻手可以想象在做別的事情
很顯然這時九鳳在天上孤獨地飛
隱隱約約的雨水淋濕了某種暗示
也許以水為鏡我們從水裏可以
走出來並且撫摸深邃的天空
可理想的分水嶺如含蓄的詩人
藏匿幹燥的元素等待稀釋的腳印
讓幻覺生長目睹一次新鮮的星辰
結果我們隻看到詩人再一次噴血
我們的麵目後麵鏡子都不能穿越
以一種輕煙的方式勾起往昔
讓貓抓住我們曾經偷食的活魚
水的鏡子移動著讓人看到另一片
同樣移動的水和事物虛構的天空
比真實的天空更加明亮也更加旺盛
難以把握的從來都是陌生之光
真正的稀世之物並未藏匿尖銳
呼嘯或者靜止同樣拒絕了誘惑
深入水中鏡麵就開始黑暗
我們一生都在水中掙紮鏡子遇見
仰韶的彩陶忽然平靜相遇就是天堂
真正出現水銀是以後的事情
我們從水裏探出頭來對視成為災難
鏡子的玄妙便又回到了從前
有鏡子的時候反而看不到自己
我們站在鏡子以外想象的夢更像是生活
一隻破滅的水泡消失在一根骨笛旁邊
當我們理解了河床便是我們的眠床
我們便接近了九鳳我們思索
九鳳就張開巨大的翅膀九鳳孤獨
我們就進入深度呼吸僵硬的鑽石
並不能象征永恒有時我們身上的
一滴水也能將鑽石徹底融化
E
在我的窗前掛著一片青青的山脈
蝴蝶為知己所困透明的翅膀
一次又一次被淒美的幻象所射傷
在禦鳳乘龍的古國九鳳的魂魄
以另一種掃蕩的含義使樹木與土壤
扭結一體舟楫與碼頭背道而馳
你玄秘的真身從九的極數中隱現
盤桓於我們的家園推開窗戶
總見你舞動七彩的天空
一些裂紋穿過我們的手掌
許多嫻熟的技藝如澹澹水波
浸泡了民間所有的玲瓏
你微微之中龜殼遭遇魚刺的憂鬱
集中飛龍仙禽神獸力士
創造一幅引魂飛天的畫麵
在鳥鳴的山林你逼退危險的岩石
喝令所有的弓箭手去操作農事
使所有的動物產生歌唱的欲望
深淵和野火的世界在你的腳下
你扼腕之間多少仆倒的屍骨
改變了土地寬厚深邃的質量
其實大地上什麼也沒有
隻是你在引領我們的幻想
讓莊稼生長出綠色的月亮
我們也將蔭蔽的愛情交給光明
你在太陽的閨閣撒出花粉
我們用肢體完成愛情的伸展
在祖先的墳墓裏居住我們
啃著青銅器擊中的野獸的骨頭
你在雲彩之上為我們開路
確認浪漫之風吹倒所有的
遮蔽之物在棄之彩陶和大羊之後
千山萬水之間還能不能找到一朵
潔白的玉蘭你站在雜草從生的
鄉村能不能抖落千年的浮塵
等待一場春雨的滋潤
有沒有一場來自曆史深處的春雨
纏綿悱惻帶著明亮的情感
極其溫柔地對著玉蘭飄灑下來
F
一場風雪在任何一個地域
總被真實的梅花捧著精神的形式
從來都依附於狂野而堅守的夢境
經過黑夜的過濾虛妄被分開
夢與梅花從來沒有如此膠著
鮮美的物象就像一個夢的主題
我們的許多夢難免千奇百怪
隻有你才能看見所有人的夢
在夢中你盡量讓缺失的故事
走向完整同時也用閃電
點亮我們的身體眉毛不算什麼
燃燒的身體才是真正的火炬
所以我們的夢有時像一場雪的
降臨那麼悄然無聲突然覆蓋了
生命中的所有坑坑窪窪你能聽見
我們對於梅花的呼喊世界上
隻有你能讓我們在雪地上奔跑
滑倒你掌控了我們的思想和
形體我們是你手上的一隻風箏
你能讓我們在你的思維中飛翔
透過我們你能看到所有的夢
在時間內部的生長過程像植物
敢於在陽光下冒險真實的風景
純粹得如一串能夠跳躍的詞語
這些詞語不能錯亂我們在詞語中
潛伏假若不被寂靜灼傷眼睛
就能目睹我們行走和奔跑的弧線
可我們的傷痛無處不在一些詞
突然失去光澤滿院的紫薇
來不及綻開一種淒楚的美
消失在一場風雨之後你無意之中
得了一場熱病高燒之後你卻看到
九個嬪妃已經融入高高低低的青塚
你不能使夢有所隔斷你從
火山飛來帶著你的無限燦爛
從身上拔下羽毛為天下人療傷
那些告別深淵與你相遇的人們
知道金子使人目光生蛆而你的
羽毛卻能使人飄飄欲仙
G
當你的羽毛作為吉祥之物
插在我們頭上漂移的島嶼紛紛立足
成為我們的山寨和碼頭
你的羽毛就像是我們的旗幟
盡管不同的姿勢有不同的終結
我們所有的歌聲都是你在為我們
伴奏我們不斷地重新開始
以地平線明亮的事物作為參照
創造出的韻律常常令自己眩暈
在你抵達的地方循環的頂禮膜拜
風起雲湧你也用象征的事物
一塊骨頭抑或一根佩戴的頭飾
當作定海神針在雜亂的秩序中
形式在漸漸堅硬有些隱沒的內容
後來變成柔軟纏綿的玫瑰
我們在形式的階梯上行走
感受什麼是慢什麼是小
回頭一看它們盡是一些
火焰甲骨文闡釋的禮儀
獸形的陶片人麵的符號
卵與生殖的種種意象這一切
變成了傳統文化的詞根
它們在新的語境中和我們融為一體
並專注於真實準確以及鍾鼎的沉重
我們不能在你的麵前打盹
那隻鳳踏虎架鼓不經意間
被江陵的浮土埋得好深好深
可你在陳家大山兆紋褪色的
龍鳳帛畫中伸展自己的形體
你漫長的動作已經成為我們圖騰的
經典不是戲謔更不是偏執
是心靈流出的一滴濃稠的血
是宏大的宮殿也是隱秘的道路
你的直立而歌與我們融為一體
你是火焰我們是燈芯是一首詩的
語言和意境是優美的思想和形式
雖然我們的空間越來越窄再沒有
僵硬的琴弦弑死我們的歌聲你崇高的音樂
在空中激蕩頭頂竟然如此開闊無邊
H
沒有看見你的人總愛在黃昏歎息
他們聚於沙丘以酒為池
醉眼朦朧中或許能攀上你的翅膀
你在幻想的後麵山峰藏匿殘陽
玄奧的暮靄籠罩了無邊的大地
你的顯現更加深化了你的神秘
語言消弭於你的形體並把失望
集中於一場祈雨無法排遣的惆悵
呈現的卻是一場殘損的祭祀
很多時候我們靠想象來拚湊
你斑斕的形體並確認你的思想
在空中令我們的目力所不能及
沒有思想的場景容易使其變形
我們隻注意逃生哪裏有最寬的豁口
不至於匆忙之中撇住我們的馬腿
你從有形變成無形我們的這點兒
心事被你逮個正著你從我們的
空虛之處悄然閃身而入你放走了
我們的替身我們的馬匹不再恐懼
你的品德在於無處不在的普照
陽光的字符闡釋虔誠的疆域
沒有看見你不是說你遊離了我們
你沒有開口說話是因為你的語言已經
成為空氣是我們生活的呼吸部分
你在鏤金錯彩的審美係統潛伏著
我們不知道你的具體方位你舉著
一隻青銅尊盤指引著我們
從神秘走向現實的方向我們鍛打
釺焊鏤刻鑲嵌你不斷用新的工藝
創造新的對型用失蠟法或層迭法
鎏金錯銀突破窄狹的視野
燭光搖曳中你把自己濃縮在
一隻鳳型銅器成為瑰麗神奇的
稀世之寶你似飛欲飛的樣子
有了形而上的意義你華美的笑容
燦爛了我們世世代代的星空
展翅飛翔的鳳同時也展示象形的
色彩我們從一條龍的騰飛中
也能看到你修長秀勁錯金的完美
I
許多獰厲的動物在完成喋血之後
便隱藏進一具青銅器的紋飾
盡管充滿怪誕可也正逢其時
風正凶猛雨適度地拉起幕帷
凝重的水流一瞬間變得無比神秘
深沉的力量電擊著我們的腳掌
我們到底在河流的什麼位置
眺望彼岸已成為逝去的時髦
人們在恐怖中嚐試幻想的味道
聖賢也在水中我們共同的焦點
是如何過河這是實在的學問
我們變得世俗起來在歲月裏
總有人被擋在河流的另一邊
被河流所困柔軟的水波傷了堅硬的
筋骨沒有人能捅穿其中的奧妙
真正能出入河流的倒讓人迷惘
到底怎樣破譯了水流結構的密碼
將漩渦當著桂冠踩著早春的陽光
被流水拉下並不是流水真的有毒
一朵浪花仰慕另一朵浪花
不規則的流速中摻雜著夢的深度
有誰見過不能冥想的流水何時啜泣
而深陷孤獨的水流總背負著沉重的
倒影就像一群小鳥貼著水麵飛行
真正的憂傷已經與流水融為一體
岸上的桃花常在春風中咳嗽
滿地的落英暗示了花花草草的結局
呼嘯的流水有時也能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