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並沒有想到攝摩藤的法事不但沒有成功,反而觸怒了河神,引起了叉子海的滔天大水。幾千韃靼兵士開始騷亂起來,不少人撇下刀槍,拔腿就往喀刹城的方向逃去。負責保護眾可汗的塔爾守義見此情景,連忙抽出佩刀,趕上前去,砍翻了幾名潰逃的兵士,才稍微壓住了陣腳。可這也僅僅隻維持了片刻,兵士們麵對如此駭人的水勢,已經失去了理智,在自身求生本能的支配之下,不再聽從將令,幾乎不約而同地向喀刹城的方向狂奔而去,韃靼將領們雖然聲嘶力竭地發號施令,卻起不到任何作用,隊伍瞬間潰不成軍……
更有些膽大妄為的兵士知道隻憑借雙腿,無法逃離頃刻將至的浪牆,不由把心一橫,哄搶起韃靼將領們的戰馬。將領們當然不肯坐以待斃,連忙抽出腰刀,砍向哄搶戰馬的兵士,一時之間,人們已經亂作一團。
塔爾宏圖與眾可汗見情況不妙,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忙飛身騎上親隨牽來的馬匹,準備向喀刹城的方向逃之夭夭。
混亂之中,李克用跨上坐騎,向不遠處滾滾而來的浪牆望去,他瞬間意識到現在這種情況下,向喀刹城方向避難並不明智,由於通往喀刹城的一路之上,地勢普遍較低,以此刻浪牆推進的速度來看,即使策馬奔馳也難逃被洪水淹沒的結局……
想到這裏,李克用大叫一聲:“不想死的,隨我來!”
隨即催動胯下戰馬,迎著滾滾浪牆,向上遊狂奔而去。
距離李克用最近的耶律阿保機起先還有些疑惑,可他看清楚情況之後,便快馬加鞭地跟了上去。包括塔爾宏圖在內的其他可汗當然不傻,也恍然大悟,在韃靼眾將領的簇擁下緊跟在耶律阿保機馬後……
原來在上遊的稍遠處,有座較高的山丘,與河神廟所在山丘成遙相呼應之勢,也是附近地勢最高之處,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縱馬躍上山丘,也許是唯一的保命機會。
水,來得太快了,在人們自以為能逃出升天之際,已經到了眼前……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灌入人們的耳膜,把周圍的一切聲音吞噬殆盡,隻剩下自然之聲,在天地間咆哮。
浪牆已經推到半裏之外,在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在自然之力麵前,人的一切都是極其渺小又微不足道的存在。
轟鳴的水聲中,吟誦經文之聲雖然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卻並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在如此危難之時,仿佛顯得更加真切、更加意味深長,給予眾生最後的啟迪……
百名小沙彌盤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浪花拍打在自己身上,一個殘浪打來,幾名小沙彌被卷入叉子海中,瞬間被洪水吞噬,其他幸免於難者並不動聲色,而是重新坐回原位,微閉雙目,繼續吟誦佛經……
此刻,法台上的攝摩藤仿佛根本不清楚眼前發生了什麼般,並沒有任何舉動,他閉上雙目,盤膝而坐,顯然已入定多時,進入了物我兩忘、古井無波的狀態……
對於攝摩藤來說,早就猜出百色列之所以能輕易退去洪水,其必然知道一些別人所不清楚的秘密,出於這個原因,他才派出阿修羅眾與摩呼羅迦眾四處探查這方麵的情報。他清楚地記著,昨夜阿修羅眾來報告說,已經知道控製洪水的機關的確切位置,隻要今日去拉下機關,洪水必然悄然退去,而他隻要拿捏好做法的時機,就可以輕鬆收得全功。
計劃本來進行得很順利,攝摩藤走上法台後,看了看台下端坐的眾位可汗和軍容整齊的韃靼隊伍,大有眾生皆醉,唯我獨醒之感,他微微歎了口氣,才盤坐在蒲團之上,緩緩吟誦經文,等待著洪水的自行退去。可是,另外一件讓他始料不及的事兒,卻毫無征兆地發生了……
攝摩藤麵對著長空碧浪和腳下的芸芸眾生,由內心深處忽然升騰起一絲喜悅之情,讓他如沐春風般自在,隨即自身進入入定狀態,這一點,著實有些奇怪。
一般來說,對於修煉多年的高僧,入定並不是一件難事,但其有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是要排除一切雜念,做到心中空無一物,方可入定。
今日的攝摩藤雖然在吟誦經文,但心中卻在惦念著二眾的行動是否能夠成功、叉子海的水位是否回落一事,這樣一來,就等於心存雜念,無法專注於一境,本來是不能入定的。可怪就怪在,攝摩藤竟然在這樣的心境下,成功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