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驪纖兒像是警覺到了什麼,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再追問,因為我已經大概心裏有數了。
……
我端著墊著冰塊的骨瓷皿盛放的花顏粉末膏泥,款款走進坤寧宮。
“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
“起來吧!是……安黛兒?”
“是奴婢。此來給娘娘敷上這新製的花膏。”
“哦!”
這鈕鈷祿皇後放下手中的團扇,對著我招手,我便走過去。
“你坐在本宮邊上,不必拘泥。”
我為了掩飾以往那些被鈕鈷祿皇後所熟悉的動作,假裝笨笨的蹭上床沿,用剪過指甲的潔淨手指挑起那些花泥,慢慢地抹在皇後潔白無暇的玉麵上。
歲月真是眷顧她,絲毫不忍心留下一筆年華。她細如凝脂的膚質,沒有魚尾紋的眼角以及明亮的眼底,都看不出她是一個處心積慮,處處防備的心機女,更不像一個皇額娘。
我不敢再多看,隻是層層疊疊地將花泥抹勻,讓其靜置半個時辰之久。
這短時間裏,我不能出聲,皇後也不能說話,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臉上的粉泥一點點變淺、龜裂,我回頭看了一眼水鍾,最後一滴水落下去的時候,這美容過程就完結了。
我將小絲瓜的瓤子投在熱水裏浸濕,待它變軟了以後,取出來,讓它自然變成溫熱的以後,再用這塊絲瓜擦來祛除皇後臉上幹硬的花泥,不但去的很幹淨,又不傷肌膚一毫。
“真舒服啊,知道麼,你這手法和體貼讓本宮想起了我昔日的一個老朋友……她叫西林覺羅梓珊,曾經是本宮手下最聰明伶俐又可愛的宮女,但是,就是這個女子,認識了一名男子後,就埋沒了自己的才華,和人家私奔了,過上了朝不保夕、亡命天涯的生活,哎,可惜了……”
我心頭一凜,此刻再堅強的內心也會震顫一下,我眼見著一滴粉紅色的泥痕流進了皇後的玉頸深處。
“皇、皇後,對不起,我恐怕要幫您擦擦這兒。”我拿起絲帕,指了指皇後的衣領。
“大膽!敢用手指著本宮!”
“皇後息怒!”我趕緊跪下。
不知為何,鈕鈷祿哲敏雷聲大雨點小,雖然方才殺我的心都有,但突然又轉換了風向,臉上的怒意平複了。
“去吧。本宮累了。”
“是!”
……
從坤寧宮給皇後做完麵膜,回到宮女的休息之所,驪纖兒一直都在不安的溜達,見我回來,忙追問:“聽說你在皇後那下跪了,你犯錯啦?”
我一抹額角的汗說:“姐姐訊息真靈光,看來在這皇宮裏,我的一舉一動都是放擺在明麵的。好吧,其實也不算犯錯,就是有那麼一滴花泥流到了皇後脖子裏而已。”
驪纖兒驚呼:“還,而已!你可知道,做那個東西需要在脖頸上圍上絲帕的,我沒教你麼難道!”
我歪頭道:“是嘛,好像還真沒有說!”
“是麼,我沒說?我真的沒說?”
“沒說。”
“哦,那你有沒有和皇後說我沒說?”
“哎呦我的好姐姐,我怎麼會出賣你,其實,皇後也沒怎麼生氣,她最後和顏悅色地放了我,隻說一句累了。”
“哦,那就好。”
轉身洗手的那一瞬間,隻有我自己明白,驪纖兒說了,我確實忘記了。重新入宮這些日子,我每天都像繃緊了的皮筋,總怕暴露的危險越來越近。
我躺在床上,時刻想著北諸宸什麼時候能來,不,他最好別來,上次一役,他已是破釜沉舟,損兵折將,再被近百條洋槍指著,恐怕已是沒有勝算的機會。
我輾轉反側,苦思冥想著拯救北諸宸的各種辦法,想到頭都要炸了時,淩亂的思緒才開始清晰明確起來。
第一,吉祥坊裏的那些槍必須消失,消失了就不會對北諸宸產生威脅。第二,這些洋槍和洋槍隊應該隻聽皇上的話,所以,控製住皇上就等於控製了這些殺傷武器。
我歎了一口氣,這兩條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那麼大一座皇宮,禁衛護衛天天如地毯式巡邏,皇上的養心殿和金鑾殿也有重兵把守,想實現哪條都比登天還難。
萬能的主啊,你快些告訴我前路在何方吧?
我叨念著這句在紅葉鎮教堂的懺悔禱告詞的同時,眼前就真的開啟了一道解決這兩個難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