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隻大手在空中揮舞著,潑墨、兌彩,恣意妄為。很快,在我們四十五度的視線裏,一幅清新脫俗的畫兒已成。每一筆都潦草無章,再看,卻又匠心獨運,不露一絲破綻。我們的天空,每天都需要一個技藝精湛的上仙動手畫出,然後由鳥兒們和季風任意修改。於是,天空成了我們抬起頭時看到的那個樣子。陰天不同,陰天由惡魔執筆,每一筆下去都是一朵烏雲,可是歪打正著,惡魔不知道,它畫成的其實是一場美妙的雨。
下雨了,蘭州的毛毛細雨,提溜提溜地轉著眼珠子。看看這場雨過後的城市,城市也有多愁善感的時候,一夜的毛毛細雨,讓鋼筋混凝土和瀝青鐵器都哭了一整夜,哭過之後的蘭州,搖身一變有了美人的模子。往遠處看,清風吸著我們的身體要飛了,飛到哪裏去,飛到花間草叢白雲深處。燕子大吼大叫,埋怨自己被打濕了羽毛,楊柳輕輕搖,微風喊著號子,前後左右,點頭彎腰。
又放假了,有些突然,但也沒讓誰有些許激動。宿舍裏安靜得出奇,賀小貝約會去了,史小婷在看《百年孤獨》,唐夢雪在寫信。這安靜,讓每個人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怎麼又放假了!”周洋洋帶著不無埋怨的口氣說。
沒人回答她的話。
周洋洋趴在窗子前觀望,雨滴在她心髒裏彙成一汪,叮叮咚咚地作響。可以看見,這個城市變嫵媚,變多情,變得羞答答,黃河水也似乎變綠了,晨練的人增加了不少。
小白撲騰著落在陽台上,斜著身子移動。
“小不點受傷了!”周洋洋喊道。
她的話沒在宿舍引起任何響動,大家仍舊在做自己的事。周洋洋把鴿子抱進宿舍,小心翼翼地查看著。
唐夢雪已經寫完了信,她把信卷起來,裝在一個小竹筒裏,又拿出來,打開,加上三個字——“小雨收”。
“洋洋,把小白抱過來!”唐夢雪說。
“它的翅膀受傷了,”周洋洋說,“今天不能幫你送信了。”
唐夢雪起身走到周洋洋跟前,二話不說,抱起小白把竹筒綁在它腿上,她在那顆小小的雪白的頭上吻了又吻。“去吧,一定要把信送到!”唐夢雪說完這句話突然哭了起來。
良久,她才抬起頭來,抱著小白走到陽台上,用和上一次一模一樣的動作把鴿子拋了出去。
一隻翅膀,無論再用力也無法承載一次完美的飛翔。小白拚命煽動著翅膀,還是沒有逃脫,它像一片葉子一樣,被無條件地左右著,闖入陰森森的雲霧裏,再也沒有飛出來。
大家仍舊不說話,宿舍裏靜得出奇,隻聽見雨滴敲打在陽台欄杆上的聲音和唐夢雪的啜泣聲。
你的心裏汪著雨水,怪不得那麼多愁善感!可是這個季節雨太少,僅存的那點溫柔也要枯竭了吧。長大的過程,就是那一汪雨水漸漸蒸發的過程。我們越來越冷漠,因為我們的心被沙化了。
大學,在這個剛剛可以伸展開拳腳自由發揮的舞台上,我們仿佛可以自己主宰自己了,我們錯了,那是幻覺。我們一再聲明的堅強是一個泡沫,總以為自己無堅不摧,四處張揚著,殊不知,那些所謂的勇氣一不小心就支離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