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淵殿裏的時候,墨染大多時候都是變回了原形,一尾黑漆漆的尾鰭在水底劃著圈兒,偶爾浮到水麵上冒個泡。
這樣常年潛水的行為,在江蘺最終也不可避免的加入到調香這種“萬惡的行徑”中時,變得越發的頻繁起來。如今的墨染就算是浮上來水麵,也隻會露出兩雙骨碌碌的灰眼睛,決計不肯將自己的鼻子暴露在“彌漫著毒氣”的空氣中。
按照這尾調香的堅決抵製者所言,香味,不過是“紊亂人的嗅覺,摧殘人的意誌的產物”。尚在實驗中的調香配方,更是對於他魚生的巨大威脅。
“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做這種事情的麼?”即使是泡在水裏,也不妨礙墨染的長篇大論,“喂喂,你要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場啊,你自己就是從這園子裏出生的,你現在正挫骨揚灰的屍體都是與你同生共養的兄弟姐妹,你就這麼狠心對待他們嗎?即使現在的地主大人清玦上神也是幹這個事的,即使高貴的瑤光帝姬派人來監督你的調香事業,你也不能就這麼輕易的妥協,幹出這種六親不認的事情啊……”
江蘺卻是絲毫不受驚擾的兀自研究著手頭的《香乘卷七》。
初初蘇醒的那段日子,她確實對於調香一事保持高度的抵製。但是日子久了,瑤光帝姬又常常遣沐雨過來“交流感情”,一來二去的,那樣的抵製也就被磨去了七七八八。加之長生殿那邊冷清了不少,人氣漸漸的稀少,她倒也沉下心半推半就的研究起這個事來了。
長生殿……江蘺想到這兒,略略的失神。
以前風煙在的時候,隻覺得這姑娘鬧騰得很,卻不知道,缺了那份折騰勁,長生殿竟是熱鬧不起來了。風煙剛走的那幾日到也不明顯,日子久了卻發覺喜歡聚在長生殿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剩了寥寥幾個念舊的人,看著如此寡淡的光景,也灰了心喪了氣,一個個的都走了一個幹淨。
就連江蘺自己,都覺得對於長生殿的眷念,沒有那麼濃烈了。或許人流連故居,並不是因了屋子本身,而是因為她顧念的人在那兒,舍不下的回憶也在那兒。
隻是回憶,終究會被時光淡漠,被後來的記憶所覆蓋。
江蘺微微的搖搖頭,嘲笑自己的矯情,用指尖按住了書本,逐字逐句的念出來:“月麟香,又名袖裏春……”
雖是這樣按著字句讀,江蘺還是極易將目光轉向了前人留下的筆記。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跡,寫得倒是詳實之極,比較那些個拗口的文章,她倒是寧願讀筆記些。
“梨花……還要梨花麼?”江蘺照著書上所記,在園圃裏將材料采了個七七八八,又去藏室內找出了另外一些,最後卻剩下了這麼一味。清淵殿裏種的隻有這麼些草本植物,梨花嘛,大概要去外麵弄了。所幸那個林子離著清淵殿並不遠。
江蘺收集了一麻袋的梨花花瓣,帶回清淵殿以後自己還得都研磨成粉,這麼一大袋子到最後也不知會縮水到多少……
江蘺覺得頭疼之極,明明是煉香要用的物什,為什麼清淵殿裏會沒有呢?難道是怕材料不新鮮不好存放?不至於啊,若是研磨成成品,用仙法封存個上千年是沒什麼問題的。還是上仙有現磨現用的愛好?再怎麼習慣於枯燥單調的日子也不至於這樣折騰自己浪費時間吧?還是上仙早就脫離了這種簡單香料的煉製,根本用不著梨花了?
江蘺一邊執行著自己手上單調的研磨工作,一邊苦中作樂的胡思亂想著。近黃昏的時候才堪堪將一袋梨花磨成了一小碟的香粉。
這種苦差事她可不想幹第二次了!江蘺怨念著開始稱量勾兌,每一步都做得極為小心細致,卻還是一次次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