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山那時才明白,開賭坊的人,一定要會騙,不光是會騙別人,有時連自己都要騙。
但他不想做這樣的人。
接手賭坊後,每月的最後一天,李遠山都會告誡坊裏的夥計,不許耍什麼伎倆,真真實實的與賭客們賭,盡管每月的那一天都會大額虧損,但他從未改變。
漸漸,賭坊因為李遠山的這一手來了人氣,不光德陽鎮的人來賭,甚至別的地方都有人專程來賭。賭坊的實力與光景越發了不得,李遠山卻眉頭越皺越緊,這並不是他的初衷!
他再沒有做過一天體力勞動,他也開始享受榮華富貴,他終於坐上了轎子,活成了人上人,但他也醒悟了。
積蓄了一些錢財,置了一間大氣的院子,李遠山讓出了賭坊,開了一間魚鋪,他看著這些在水裏遊動的魚兒,好受過在賭坊裏,看那些唉聲歎氣的賭棍。
最後李遠山娶了一個媳婦,也就是現在的老嫗,過起了平常人的日子。但是,早年跟著坊主,縱情聲色犬馬,壞了身子,膝下並無子嗣,這才認了李洛兒為孫……
這便是李遠山奇異的一生。也許這些往事,從一個清貧如洗的老嫗嘴裏說出,的確很難讓人信服,但李洛兒聽得很認真,也很玩味。
老嫗無力的垂著眼簾,話語裏滿是無力:“你爺爺三天前被人叫去了,是賭坊的人。他們要讓你爺爺出山,賭坊有了麻煩,你爺爺作為老一輩的坊主,不得不去。臨走前你爺爺告誡我,不要去尋他,讓咱們祖孫倆好好過日子。”
李洛兒柳眉微皺,聲音還帶著點點稚音:“那就是爺爺現在有了麻煩哦,這麼多年怎麼還會被人找上門,爺爺洗手多年,難道暗裏仍和賭坊藕斷絲連?”
老嫗深深歎了口氣,神情無比厭惡:“你爺爺置的房地,鋪子,都是早年行賭所得,那些後生以此為理由,一有大賭就會要挾你爺爺出山。他早已厭倦了賭,卻是身不由己,命苦哦。”
點了點頭,李洛兒不再說話,走進廚房為老嫗熬起來了白粥,老嫗最近身體越發不好,隻能吞咽流食,恐怕時日無多了。
煤爐子上架著一口砂鍋,爐內火光照亮了李洛兒的臉,火光忽暗忽明,她的臉龐也越發冷得深沉。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希望過完普普通通的一生,可生在這德陽,平白多了許多牽絆,惱人呢。”
李洛兒微微一笑,冰封的麵孔一下子融解,姣好的容顏被花光照亮,清純而又妖豔,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美,毫不相斥的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隻可惜這美麗,僅僅閃耀了一瞬,曇花一現的芳華,卻是贈送給了黑暗。
“咻!”
手臂一抖,袖中簽子滑進手中,一團荊棘般的東西附在末端,微微蠕動,宛如活物。
“花簽子,伴我左右,是否折了你的名頭哦。”
嘴角微抿,李洛兒手指如穿花蝴蝶般翻動,細長的花簽子在其手中飛快穿梭,舞得密不透風。“噌!”花簽子脫手,深深射進遠處土牆,一隻醜陋的爬蟲被死死釘在牆上,死命的不停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