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馬中隊長親自找郭黑兒談話。馬中隊長不說郭黑兒都知道，找他談話肯定跟複原有關。馬中隊長比較平易近人，沒有官架子。人雖然長得黑一點，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黝黑人。一舉一動顯得有那麼一點女氣，但人品確實不錯。平常他和二區隊的戰士們同吃同住，有時喜歡哼點那麼一點小曲。特別是當時才放過的電影《洪湖赤衛隊》插曲《看天下勞苦大眾都解放》，他是唱得有聲有色，聲情並茂。特別唱到“秋風陣陣愁刹人”時，戰士們往往會被他的歌聲深深地感染。
馬中隊長沒有說更多的大道理，隻是說經支部研究，決定郭黑兒複原。看本人還有什麼意見和要求。這有什麼說的，轉業是沒有希望了。郭黑兒有一種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想到在中央警衛團當兵時的那個神奇勁，一下子就沒有了，馬上就要回到農村當農民了。農民雖然被稱為農二哥，但自古以來的農民，有幾個能出人頭地啊！郭黑兒對今後的前途，不敢多想，隻有聽天由命吧。當時流行著“革命戰士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這一下，郭黑兒可真正成了一塊磚，成了一塊落入最低沉的墊腳石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晚走不如早走。趁著年輕，讀書、找工作總還多一線希望。
郭黑兒堅持站好最後一班崗，既然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何況這在中央警衛團的最後時光。郭黑兒還是和留下來的戰友們一起，堅持出早操，堅持學習和訓練。最煩心的還是擦拭高機和子彈，雖然是春天了，北京的天氣還是十分寒冷。手摸到冰冷的高機和子彈上，透心的涼。
分隊長楊雙狗在生活非常照顧郭黑兒，畢竟他是一位即將複原的老兵。郭黑兒也還比較自覺，沒有給分隊增添任何麻煩。隻要郭黑兒想出去買東西或者遊玩，分隊長楊雙狗總是為他開綠燈，從來沒有給他設置任何障礙。
在北京這麼多年，郭黑兒除了長城、十三陵沒有去，可以說，沒有沒有去過的地方。長城十三陵他不是不能去，一是這些地方離京城太遠，要到德勝門趕車實在不是那麼方便；二是郭黑兒有時有點摳門，舍不得花錢。記得在幾年前，郭黑兒坐35路車在羅道莊下車，沒有買車票就下車了，售票員叫住了他，讓他補票；車上那麼多乘客的眼睛都憤怒地射向他，場麵十分尷尬，弄了郭黑兒一個大紅臉。這件十分丟人的事，郭黑兒從來不好意思說起過。要說那時的公共汽車票價也不高，就幾分錢，最多也不過幾角錢。可見郭黑兒的摳門勁。
這年的4月5日，郭黑兒被批準正式退伍。按部隊要求，要把在部隊記過的筆記本全部銷毀，以防泄漏機密。郭黑兒隻是象征性地把開會學習的記錄本作了清理，還留下一些作為部隊留念。郭黑兒用5毛錢買來一條麻袋，把穿的用的全部裝進了麻袋；把買來的豬肉裝了滿滿一鋁鍋，準備整裝待發了。
司務長已經給郭黑兒算好退伍費，總共也就是那麼幾百元錢。郭黑兒早就做好規劃，如果讀書，他就用這幾百元錢作為讀書費用；如果要結婚安家，也勉勉強強能湊合過去了。
那天晚上，在分隊長楊雙狗的陪同下，在部隊食堂吃了最後一頓餃子。按人們的通常說法，這頓餃子叫滾蛋餃子，吃了就從部隊滾蛋。郭黑兒這時的心情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麼心情，不知道是戀戀不舍，還是歸心似箭。
在白塔山乘上汽車，郭黑兒看了最後一眼玉泉山，汽車就駛向漆黑的夜幕之中。。……（2010-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