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西南的鄉下,流傳著這樣的說法:人死後的頭七,靈前的香火是不能斷的,剛剛死去的人魂靈還會在生前這一世上流連、遊蕩。它會去給過去自己的一切人事印跡告別,完了願心,最後回到靈前領受祭祀,算是給守在靈前的親人最後一次道別,稱為回靈。據說如果回靈的當晚在地上灑上香灰,火燭熄滅的話,香灰上是會留下清晰的腳印的。這是死去的人留在這世上最後的印跡。隨著香灰散去,今生的印跡消散,不留下半點痕跡。鄉下人稱之為收腳跡。其實這一切,應該在死前就已經開始了。。
第一章最後的童養媳死了之保光寺話別
何老太臨死的前三天,特意去了趟保光寺。她不是去上香,而是專程為了去會會寄居在寺裏的老姐妹、老鄰居。--那個說不上是好人還是壞人的女人,對何淑珍是有著再造之恩的。當年若不是她,十三歲的淑珍也許就凍死在大岩洞裏。
也許是預感到大限將至,也許是同病相憐,當她在等不到小兒子回來跟她一起過端午節後的好長一段時間,她一直在琢磨這事:從家裏到寺裏十八裏路,現在對她來說也是不小的難題,她的雙腿控製不住地哆嗦,走路去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搭公交又怕司機不讓。畢竟自己這麼大歲數,且看在旁邊人眼裏,一個人獨自出門也實在太不像話。不過有什麼辦法呢,她怕自己撐不到去見老朋友最後一麵--她沒有朋友,如果有的話,就是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四合院裏的老鄰居。一個人獨居幾年,寂寞像野草一樣地瘋長,這段日子尤其如此。
出門的那天,她特意挑了個趕集的日子,想著因為人多,應該有老太總是這樣說給人聽,也借以開解自己。
那是2014年的6月下旬,當何老太映著滿身的晨光推開保光寺輕掩的木門,一股輕煙帶著檀香撲麵而來。何老太口裏呼著阿彌陀佛,幾乎忍不住流下淚來。她是一個佛教徒,此時此刻她暫時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匍匐在觀音殿外。當她掙紮著站起來,準備邁過有點高的門檻,進入大殿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飄過來:“阿彌陀佛,老施主慢點!“何老太緩慢地回過頭,對上一雙同樣蒼老的眸子,一樣蒼蒼的白發。這是一個身著灰色僧衣,帶一頂同色僧帽的老嫗。身材瘦削,背有點駝了,盡管一張臉像成熟了的山核桃、布滿老年斑,她們幾乎同時從對視的一刹那就認出了對方“淑珍!““鳳珍。現在是保光寺知客僧的朱鳳珍一臉的難以自信,過度的驚喜讓她一把摟住了何淑珍,動作太大,幾乎讓兩個人一踉蹌,至到兩個人急忙抓住門框。顧不上掉在地上的拐杖,把臂相望,又哭又笑!
比起何老太,朱鳳珍的晚景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沒有子女,又不願意去養老院。因為後半輩子一心向佛,十幾年前老伴一過世,再加上一生的積蓄所剩無幾,她推掉了村委會讓去養老院的建議,搬到了寺裏。
當時保光寺因為經營難以為繼,日常維修都成問題。現任住持收留了她,負責平時幾位常住尼僧的一日三餐和平時來客的接待。住持是不常在寺裏的,除卻初一十五或節慶的時侯,或者寺裏臨時有些不能解決的事,比如有人生病。幾位常住寺裏的僧人,有些是很早就出家了,而有些的情況跟朱鳳珍的情況有些類似,隻是他們來得更早些。他們之中年紀最輕的(就是住持自己)也有五十二歲了,一眾老弱病殘。住持的壓力也大。寺裏的收入除了政府微薄的補貼外,大部分要靠信眾捐贈和住持四處募集。這就少不了要在眾菩薩生辰舉辦****,和平時各種節慶。通常這些時候都會忙不過來,那就會臨時聘些人手,通常附近的信眾義務幫忙的不少。
何老太自己也不知道,她會是四個老姐妹中第一個來看鳳珍的。她的到來對於朱鳳珍來說就像天上掉下來個親人般,怎不叫她又哭又笑呢!這位大半生養尊處優的女人,在她誌得意滿的時候,在她挑唆武鬥隊打死辣椒紅的丈夫的時候;在她在新中國三年饑荒之年,把白米飯潑在淑芬幾個餓得眼睛發綠的孩子麵前喂雞的時候,她是決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被養子掏光了財產,扔抹布一樣扔在了一邊,生活沒有了著落。更想不到當年手捧紅寶書、大批***以封建迷信思想毒害民眾,甚至指揮著狂熱的人們把寺廟的塑像推下永斯芒河的人,暮年的生活,卻要每天對著青燈古佛流淚懺悔。這是多麼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