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所說的去處,原是新開的戲園子。
我會歡喜看折子戲,隻因三姨娘對此萬分熱衷,逢年過節的總要自個兒編排幾出才覺過癮。無非是些死去活來的情愛戲碼,我每每瞧著瞧著便哈欠連連,隻恨三姨娘唱完後總要與我探討一番,譬如這出戲中的男子是如何如何地負心,這出戲中的女子是如何如何地癡情,於是我隻得打著精神看到底。
幾年下來,我倒也瞧出了感情,也不是說這戲有多麼精彩,隻是覺著敲鑼打鼓的,熱鬧得緊,我向來是個歡喜湊熱鬧的人。
蘇澈帶我來看的是一出黃梅戲《牛郎織女》,倒是應景得很。
這四周凡是姑娘,不論年齡,個個被感動地潸然淚下,唯我磕著瓜子不以為然。
蘇澈抿了口茶斜眼瞧我,“你怎的不哭。”
“作甚要哭。”我反問他。
“這出戲不是感人至深得很。”他回答道。
我搖搖頭,“這眼淚要好好存著,待我那無良爹爹百年之後裝樣子之時再掉出來,也好落個孝女的名頭。”
蘇澈明顯一愣,旋即又笑了出來,“你這番說辭,一般女兒家倒是說不口的。”
我瞥他一眼,“我若是一般女兒家怎的會嫁與了你。”
“哦?此話怎講?”他疑慮道。
我喝了口綠茶,與他娓娓道來,“成親之前,我爹爹趕去約你見上一麵,你卻毫不留情地推脫了,這是其一。成親之日,來了一男子搶親,搶的還是你,雖說後來是誤會一場,但終歸是破壞了整個婚宴,這是其二。回門省親那日,我與婆婆說我坐不得馬車,你知曉了卻也不為我站出來說句話,這是其三。前幾日,你約我出去卻失了約,這是其四。今日問你這幾日去了哪裏,你卻顧左右而言他,這是其五。”
我瞧了他一眼,道,“若我是尋常人家女子,莫說是我,就算是我爹爹也定是不願讓我嫁與你受這窩囊氣的。奈何我爹爹是個奸商,從不做虧本買賣,將我養了這麼些時日,總是要賣個好人家才肯罷休的。”
蘇澈笑出了聲來,摸摸我的腦袋,“原是娘子嫌棄我這相公待你不好了。”
我絞了絞手指,心虛道,“才不是,我不過稱述事實。”
“那娘子可就少敘述了一條。”
我不解,“還有甚?”
蘇澈緩緩湊近我的耳朵,輕輕吐出了幾個字,“我與娘子,還未行周公之禮。”
我被蘇澈的氣息噴紅了臉,一把推開他,忙喝口茶鎮定心緒。
這年頭,遍地跑的怎麼淨是些臉皮厚得刀割不破劍刺不穿之人。
見我紅了臉,蘇澈笑得愈發爽朗。
我心下哀歎一番,娘親,若您在天有靈,將我身旁這位笑得合不攏嘴的男子收了可好。
看完了黃梅戲,蘇澈又帶著我去醉雲閣用了午膳。我正吃得興致勃勃,冷不丁聽得了竹昀的聲音。
“三少爺。”
我抬頭看蘇澈,本是掛著笑的臉此刻麵無表情,“誰允許你進來的,越學越不懂規矩了不成?”
“對不起三少爺,奴婢知曉規矩,但此刻府中因二少爺的事鬧翻了天,是大少爺遣我來喚你回去的。”竹昀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沒了與我獨處時的一絲傲氣。
“大少爺?”蘇澈始終未看她一眼,“你還知曉自己是誰的丫鬟麼?二哥的事早已不是一天兩天,我回去了便能解決嗎!”
“可是......”竹昀還想說什麼,蘇澈卻是一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說,又道了句,“回去。”
我是從未見過這般麵貌的蘇澈的,總是笑盈盈的他忽地轉了性子倒真真是生生駭了我一跳。我思慮片刻,放下手中的筷子,出聲製止了正轉身要走的竹昀,“等等。竹昀,你且先回去罷,我與少爺隨後就到。”蘇澈抬眸涼涼地瞧我,我尷尬地笑了笑。
竹昀止了腳步,詫異地看著我,我揮揮手,示意她先走。
她走後,蘇澈一聲不吭,我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蘇少爺,咱們回去罷。”
他瞧了瞧我挽著他胳膊的手,出聲道,“吃飽了?”
我拍拍脹起的肚子,“飽得很。”
他定定看了我一會,“那便走罷。”
回到蘇府,果如竹昀說的那般“府中鬧翻了天”。在門口時,蘇澈與我輕輕說了句,“二哥二嫂的事棘手得很,無十足把握還是不要摻和進去為好。”
我抬首看他渴望他再與我多說一些,他卻閉口不言了。我便自己猜想了一番,與蘇溪唐芙有關的事,無非就是蘇老夫人嫌棄唐芙配不上蘇溪罷。
一進大廳,便看見一臉怒氣的蘇老夫人坐在正坐上,唐芙一臉倔強地跪在地麵上,蘇溪站在她身側,想要將她扶起來,她卻遲遲不肯。蘇淋立在一旁,柳夕照在蘇老夫人身邊,輕輕拂著她的背,輕聲言語,“娘,莫生氣,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