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剛才是哪個說缺錢花來著?”
古玩店老板劉一焉伏身櫃台,一手使勁地扇著破蒲扇,一手拿放大鏡在最新一期《文物》雜誌的封麵上找小媳婦臉上的雀斑似的,找得老嘴洞開,口角流涎。七月的午後,天熱得死人。劉一焉將醬色背心高高地擼至胸口,露出他那毫無肌肉卻密布絨毛細汗的胸前排骨。這是一個幹瘦的小蚌子老頭,六十五、六歲年紀,倭瓜臉,小分頭,長著一雙大小不太勻稱的爛邊眼睛。由於他總大眼睜小眼閉地打量手上的古玩,且眼光毒辣,看貨從不走眼,圈內人士諧他名字的音送他個大號叫“劉一眼”。劉一眼在古玩街地位尊崇,常自誇說:“我劉一眼不敢接的貨,古玩街就沒人敢接。”
“嘿嘿,叔,是我,你侄兒二狗!”
回答劉一眼的是一個二十八、九歲,滿臉堆肉,渾身長膘,肥得跟頭豬似的矮胖青年。天太熱,他正揮汗如雨,齜牙咧嘴地看著不肯工作的空調,不知心裏在問候誰的老娘。這人大號劉惠東,小名二狗,是劉一眼哥哥劉一伏的小兒子。劉一伏老兩口退休在家養老,劉二狗則在家啃老,有時也幹點順手牽羊、偷雞摸狗的營生,沒有正經職業。
“那就對了!”劉一眼將放大鏡輕輕地放在《文物》封麵那一對青銅酒器上,使勁地扇著扇:“叔有筆生意,你去做吧。”
“行啊!什麼生意?”劉二狗咽了口唾液,感覺喉嚨幹巴巴的。兜裏好幾天沒銀子了,吃了N天素,嘴裏淡得出鳥來,正等著生意上門呢。
“記得剛從我這裏出去那個人的樣子嗎?”劉一眼又拿起了放大鏡。
“記得,有點像個鄉下教書匠。”劉二狗點著頭。
“那你趕緊!”劉一眼再次將放大鏡對準雜誌封麵上那一對青銅酒器說:“把他包裏那個東西給我搞來,叔給你出價一萬。”
“叔,您老人家沒跟侄兒開玩笑吧?剛才你還說那東西是個假貨,五百塊錢都不值,怎麼一轉眼就……”
“做?還是不做?”劉一眼語氣森冷,大熱天裏聽了都覺得寒毛直豎。
“做!當然做!”劉二狗趕緊表態。
“那你還不趕緊?”劉一眼把放大鏡扔在了櫃台上。
“叔,您老人家是不是想玩陰的?您這可是唆使你侄兒幹違法的事喲!”劉二狗卻不急,隻顧嘻嘻地笑。
“二狗,老子早就跟你說過,要扮聖人請進夫子廟,你老叔這廟隻供財神爺!”
“叔,我哪敢跟您老人家扮聖人呢?你看,你侄兒這兩天不是手頭緊嘛?所以……”劉二狗雙手伸向他的老叔劉一眼,涎著臉皮。
“要錢,對吧?”劉一眼一臉冷笑。
“是活動經費,叔!”劉二狗嬉笑著糾正。
“沒有!”
“叔,你這個態度,咱們的生意還要不要做啊?”
“這話問你自己去!”劉一眼抓起放大鏡照著劉二狗眯縫成一條線的小眼睛,找出了那家夥眼裏的陰笑:“劉二狗,老子再問你一聲,你他媽到底去還是不去?爽快點,別跟老子羅嗦!”
“去呀,我不早答應了嘛?”劉二狗像躲瘟神似的躲開放大鏡。在那破鏡子下,還從沒什麼玩意兒能逃過他叔叔的眼睛,他知道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