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戀情人(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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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這條高速路朝我蔓延過來,然後在我的眼前延伸開去。我用奔跑的速度追趕坐在四個輪子朝前滾動的車裏的人們。然而這條路要通向什麼地點,我會遇見什麼結果,而我跌跌撞撞是能夠到達終點還是半路就會累死?”

一次次從夢裏醒來,狗娃總是習慣性的摸摸枕頭底下的鈔票是否安好,然後擦擦汗水拚命睡去,他努力告訴自己“你必須睡去,而且要睡好,養好你疲乏的身體,要不然明天高架子上稍微打盹就會要了你的命。”

這是狗娃想了無數遍的問題,他也曾想:“幹完這一個標段就不幹了,應該去過上一些關於那麼一點點青春還有浪漫的生活,重要的是他應該有一個稍微像樣一點兒的家了。”於是KTV會所,洗浴中心,摩托車,玫瑰等等一些狗娃認為是最浪漫的名詞便會湧滿他的腦子,然後又在某個晚上的某個夢裏,從他的喉嚨傾落到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初戀情人”那裏去。

金城的KTV會所和洗浴中心是狗娃來到這座城市以後最想去的地方,那裏也是狗娃所謂的“最頂級的精神消費”。他無數次認為,隻有那些有頭有臉級別的人物才會出現在那裏。那裏代表著身份與地位。他曾經有無數次地想過要抬高自己的身份與地位,於是他決定去證明一回自己,那是去年年底結算工錢的日子,那天是臘月二十六。陽光燦爛,吹著大風。

六指包工頭站在工地的小山頭上宣布今年休假兩周,年後再開工。也就是說這個年假要放到大年初五。

金寡婦家裏的狗娃在燈光下伸出他的七隻手指,一遍又一遍的計劃著他這一年來最長的假期,他再一遍又一遍的算著他的工錢。整整四千二百三十五塊四。他總覺得六指包工頭是在騙他了,他無數次地起身想去找他問個明白又不自覺的坐了下去。他自言自語地說:“是的,是還有拖欠著的兩千四百塊,六指包工頭也說了年初就會結完。跟著他快兩年了,我應該相信他,他還帶我去見識過,因為他我才有了夢想。”

六指包工頭是本地上的小縣城裏落寞的官二代,名叫李承恩。父親是他們這個縣裏的上一任高官,不過死得很早,母親改嫁給比他死去父親要年長很多的一個老頭了。計劃中高速路就要經過他們的這個窮縣,蒙陰著死去父親的一點人情餘溫,他便很順利的接下眼前的這個標段的工程。這倒很符合他承恩這個名字,又因為兩隻手都多長了一根小指頭,工人們便稱之為六指包工頭。於是六指包工頭和李承恩都被“名副其實”了。他倒也不嫌棄這兩個名字。開著他的那輛東風牌皮卡車旋在不怎麼大的工地裏。從皮卡車下來的六指包工頭一手拿著他那“大哥大”式的手機,另一隻手則是提著五塊錢一瓶的大瓶裝雪碧。大大的桶鞋套在他快要見到骨頭的小腿上,在泥土裏費力地向前拔著。那披著的西服好像稍不留意就要滑向地下的髒泥溏裏去。可是工人們很少見到她那漂亮的老婆坐在皮卡車裏。

六指包工頭的那位漂亮老婆名叫管苢琪。工人們稱之為“丁字褲”。是六指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八年前嫁給了他。那時候六指的父親還在人世,是他們縣的縣太爺。管苢琪的父親是個商人,兩家都是當地的名門旺族,門當戶對,人人看了都惹眼。在他們結婚的那天,笑聲,鞭炮聲籠罩著這個小城。縣長大人出動了全城的公務車去接新娘,也引得了全城出動來看那位新娘。縣裏的老人說除了解放那天,這算是最熱鬧的一天了。的確,生活在這座小城裏的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如此龐大的陣勢。

隻可惜在他們結婚一年後那縣長大人便死了。那個縣長的女人也不管這對年輕的夫妻重新了她的生活。其實她嫁得並不遠,也還是會經常來看他們。兩年後他們有了一對龍鳳胎,日子也過得熱鬧起來。自從六指承包到了這個工程,他和老婆多數的日子是在工地上的,那兩個剛滿四歲的小孩便搬進奶奶的“新家”裏去了。兩個老人雖然很喜歡這對可愛的孫兒,但畢竟是上了年紀精力也有些不夠,再加上他們商量好了要好好地享受這越來越少的浪漫時光。現在他們將兩個孫兒轉手到縣城裏上托兒所,久久才去看望一回。這麼一來,孫兒認了那個“新爺爺”,六指自然也就認了那個“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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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娃想著想著又算著算著,這就已經到中午時分了。

臘月二十七的午後,大西北空曠的原野上狂風肆意,毫無方向的刮著。一片枯黃的草隨意擺動在風底裏,遠處高山上的積雪也越來越厚了。走出金寡婦的家,狗娃不自覺地哆嗦一下身子,互相揣在棉襖袖子裏的兩隻手分別緊緊的捏著一把鈔票。那是他對這個年假最好的安排。

按著他的計劃,那是狗娃今天為了去證明自己的身份所需要花掉的兩千塊。左手是八百塊,是要買一套西裝,襯衫,還有V領樣式的針織毛線衣。右手是三百塊,是要買一雙皮鞋和幾雙襪子。剩下的三千一百三十五塊四,他鎖進了他自己縫在內褲裏的那個袋子裏麵去了,厚厚的鈔票在他不怎麼寬鬆的棉褲子裏鼓起了大大的一包。他決定去買那些裝備的同時順便存到賬戶裏去。來的時候爺爺給他開了一個農村信用合作社的賬戶,他們說好了這回是來掙結婚和起新房子的錢。等做工賺到了錢就把它存進這賬戶裏邊,狗娃拿卡,爺爺保管存折本。這樣他便可以安穩一點兒到這個工地做工,而目前是能安穩一些過這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