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你怎麼可以睡得這般安然02(1 / 3)

第九章你怎麼可以睡得這般安然02

我緊咬著嘴唇,就是不肯說一句話,隻是用雙眼惡狠狠地盯著他。

最後,他的手無力一般地垂下,身體滑落到地板上,雙手抹著臉。

“對不起……”良久,他道。

“今天是我媽的忌日。我剛從墓地回來,心情不大好,所以……”他斷斷續續地說,聲音很輕,沒了剛剛的粗暴,卻多了一抹陰鬱。

“我很小的時候她就走了。她在的時候我跟她的感情其實並不好,我有些怨恨她。那時候院子裏的人都說我媽不守婦道,和幾個人有染,隻不過礙著秦家的勢力,這風聲漸漸消停了。雖然走到外麵時她和父親都一樣,光鮮亮麗,但回到家時卻是誰也不跟誰說話,父親總是拚命地抽煙,眉頭緊鎖,那時我便開始恨她。但她對我很好,什麼最好的東西都給我,也總是討好一般地小心翼翼對我,所以她死的時候我根本無法接受,太突然了,突然到前一天晚上我還在衝她大吼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

他低聲地說著,聲音很輕、很沉,卻讓我覺得像是哭泣一般,可是明明是那麼深沉冷硬的敘述。

原來他是要帶我去見他的母親。我不知我該做些什麼,看著地上那個偏著頭,頹然坐著的男人,他的側臉依舊這般好看,依舊是派頭十足的樣子,可是他的雙眼卻是紅著的,雙手頹然地垂在一旁。

這個樣子的秦子陽就像是一個孩子,正在無聲地尋求我的慰藉。

或許這個時候我上去給他一個擁抱,一個簡簡單單的擁抱都能夠讓他好過很多,可是我沒有,我的雙手還有雙腳像是被固定了一般,即使心裏波濤洶湧著,但是肢體卻始終僵硬著。

很長時間過去了,外麵的雨水漸漸停了,他仰起頭看向天空,不知是在看雲還是在看其他什麼東西,隻是那樣仰著。

我忽然就想起一句話,說如果想哭的時候就把頭微微揚起,剛好四十五度,這樣你眼中的淚水就不會流淌下來。因此四十五度是一個寂寞的角度,而四十五度下的這張臉也是一張寂寞索然的臉。可是,那些淚沒有流出來,人們就真的不會痛了嗎?

他伸出手探向我,卻被我躲開了。其實並不是故意的,我並非故意想要躲開那雙朝我伸過來的手,我隻是怕。這種怕不是懼怕,而是來自心底深處的戰栗。

我抬起頭,對上他那一瞬間露出來的脆弱,看著那張嘴緩緩地抿緊,那隻手不自然地在空中收回,轉了一個彎,緊握成拳,垂在身側。

他低下頭,轉過身,終究沒再說什麼,而是步履有些不穩地走了出去。當門關上的那一刹那,我癱倒在床上,狠狠地拽著被角,哽咽著。

我一夜沒睡,就趴在那兒,開始還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緩緩流下,漸漸地連這都沒了。直到窗外的陽光穿透雲層照了進來,我才走向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就著那冰涼的液體洗了幾把,然後擦幹臉。

過了沒多久,張媽走進來叫我出去吃飯。

我應了好,便慢慢地走了出去。腿上的傷好了大半,但因為那天去醫院扯動了傷口,所以時常還會痛,但已經不太礙事了。

當我走過去時,秦子陽已經洗漱完畢,穿著prada的襯衣坐在那裏,袖子微微向上卷起,手中拿著叉子,不論從任何角度都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頹廢萎靡,仿佛昨天的那個秦子陽隻不過是我自己幻想如果出來的一般。

他看見我,也沒什麼其他的動作,像是麵對空氣一般,手上的動作依然優雅。

我入了座,看著麵前那些豐富的餐食,突然開口道:“我的傷已經好了。”

他沒吱聲,繼續動著叉子。

“我想我不需要繼續留在這了,沒什麼必要。”見他沒有反應,我說話的語氣不禁重了幾分,最後索性放下叉子。

啪。

叉盤相碰,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在這樣寂靜的大廳裏顯得格外刺耳。

他終於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看向我。良久,他道:“蘇念錦,你就這麼想離開這?”

“對,我恨不得立刻就長對翅膀飛出去。”

哐的一聲,有什麼掉落在地上,秦子陽的手上滿是三明治裏的肉,還有那上麵的沙拉。

“張媽——”他揚聲道。

“少爺。”張媽弓著腰進來,在看到滿桌子的狼籍時並沒有什麼訝異的神色。

“把她的行李都收拾好。”他說完走進屋,再出來時已經穿上了外套。

“換衣服去,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我沒想到他能這樣幹脆,但依然走回屋裏,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換好。

當我走出來時,秦子陽的嘴角閃現出一抹嘲諷的笑。

“動作真快,嗬。”

我沒回話,這個時候我與他爭吵顯然沒有什麼意義。

剛坐進車裏,他一腳就踩上了油門,完全不顧我坐好沒有。

車速飆到200,兩旁的樹木飛一般地往後倒退著。他似乎是有意的,車窗都沒有關,大把的風灌了進來,打得臉生疼。

後來我實在受不住這風,太硬,皮膚像是被砂紙刮過一樣地疼,隻得自己動手去按,卻被他按住。我的手在按鈕上,他的手在我的手背上,上下都是涼的。或許涼的不是它們,而是我的心。

“自己不入戲,旁人怎生入戲……”他忽然默念著這句話,左手仍抵著我的手背,雙眼目視前方,好似根本就沒有在意我。

“……”

“蘇念錦,這句話很適合你。”他轉過頭看向我,那目光像刀一樣橫在我的臉側,突然道。

我一愣,沒有吭聲。

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我想要把手撤回來,他卻死死地握住,說什麼也不肯鬆開,我越是用力,他越是握得緊。

“這種較勁的方式很有趣嗎?似乎秦少總喜歡玩這一套。”我嗤笑道。

他臉色一變,但隨即就恢複過來。

“那要看對手是誰。”

“無聊。”我說。

“嗯。”他竟然承認了。

我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好,最後索性閉上嘴不再說話,他也不說話,一路上隻剩下沉默。後來我打開收音機,裏麵正好放著一首歌,是王菲的《流年》。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終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懂事之前情動以後

長不過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遇見一場煙火的表演

用一場輪回的時間

紫微星流過來不及說再見

已經遠離我一光年”

我與秦子陽便是如此,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像是一個劫,無論是什麼樣的殤,都注定要走一遭。

到了樓下,我轉身對他說再見。

其實這兩個字真正的含義是再也不要相見。

我與他最好再也不要相見。

有些傷不是現在不流血了就說明它們不疼,有些事發生過就無論如何也無法磨滅,即使那痕跡淡了淺了,旁人看不見,但自己卻清清楚楚地記得,每一道口子,每一個刻印。

我走進小區,卻發現秦子陽也在我身後。

我繼續走,他仍是跟著。

最後我幹脆站定不動。

“你想要幹什麼,秦子陽?”

他看了一眼上方,“不要忘了,我也住這。”

嗬,是啊,他也住這。他秦子陽有的是錢,如果他願意,這一整棟樓都可以是他的家。

電梯門開了,我先走出去,他隨即出來,各自向左右行,各回各的屋。

半夜我卻被一道突兀的聲響吵醒。

不知家裏床頭櫃上的台燈什麼時候壞了,我摸著牆走向開關處,打開燈,眼睛微微有些刺痛。我輕輕地走向門口,從門鏡中依稀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是秦子陽,而另一個……竟然是鍾子林。

兩個人都緊抿著嘴,在微弱的燈光下就那樣站著,誰都沒有先說話。但從鍾子林嘴角那一抹血跡可以看出,他剛剛是挨了一拳,而那道把我吵醒的響聲,也許就是來自這一拳。

“鍾子林,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之前秦家沒落了你隔岸觀火我也沒意見,但你今天這樣說她……”

鍾子林嗤笑,用手蹭了一下嘴角的血跡,冷笑道:“我這樣說她,難道我說錯了?嗬,子陽,別說你不是這樣認為的。”

“夠了!你現在給我滾,從此以後咱們再不是兄弟。”

鍾子林的表情突然一暗,沾著血跡的臉看起來也有些憔悴,細細一打量我才吃了一驚,竟比之前見到時瘦了整整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