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忘生涯的密室2層,我用手指在腳下的沙池上寫了十多年的字,從一開始的認字,到後來寫很多心事。這十多年,我被迫熟悉了這石室的各層各間屋子,還有底層的斷崖飛瀑口的清風。我從來沒有問過齊叔顏婆婆的事,更沒有想過顏婆婆為什麼從來都不會進到密室的第二層,我聞得到那香氣的遲疑,也聽得見她每次的步伐微頓轉身離去。我隻是在寫字:齊叔,顏婆婆,父親,母親。。。。。。
“小子,又寫字呢!”
“齊叔?”我有些驚愕,這熟悉的氣味和聲音,讓我淚水奪眶而出,我一下子衝上去抱著齊叔,哽咽著,“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不回來了。。”可頃刻間,懷中空空,石室傾斜震動起來,我失去了平衡,光影交互,暈眩萬分。
我奮力的睜開眼睛,又迅速的閉上,那種夢中經常出現的迷人的光線,刺灼著我的眼睛,我以為我死了,可是這一個夢,讓我醒了。醒於人世,耳畔是紮紮的車輪聲,還有車夫悠閑的叱牛聲。
胸口隱隱脹滿,嗓間也是灼癢難耐,我終於沒有忍住咳出聲來。
我還活著,如此的康健,因為我輕易的坐了起來感覺精神飽滿,推開身上的大皮氅子坐在這裝滿柴禾的牛車上,清楚的聽到了趕車人對我那一長串的問話。
小夥子從哪裏來啊?你知道你是掉到冰窟窿裏了嗎?不說話?你一個人來灰熊山玩?這裏外鄉人可真是少見啊,你聽不懂我說話嗎?不回答?!你要是聽得懂就點頭,聽不懂就搖頭,眯著個眼瞅啥啊,沒見過老頭子?把皮袍子捂上,再凍就沒命了!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一下子就失語了,我先是點頭,然後搖頭,老頭一拍頭道:“原來是個啞巴啊,多標誌的小夥子,可惜啞巴了,年輕人命大啊快凍到冰裏了還能有口氣活過來這可是神明保佑的!如果那河灣裏沒有那溫泉口,你就要等到明年河水開凍了也就死實在了,我帶你回村子養兩天吧。。能聽見嗎?我使勁的點著頭,眼淚幾乎要忍不住了,因為感慨眼前的所見,我現在能看見了,看到的第一個人,卻不是我最想見的最親的人。至於那恍然如隔世的迷惑和仇恨反倒淡了,在心裏全是莫名的憂傷和新世界對於我那深沉的壓迫感。我沉默著看著白雪和枯樹聽著老人的嘮叨,大腦越發空白下去。
隨著老人到了下口村,看到紅日半嵌在山邊,看到了縷縷炊煙,看到了黃土夯起的大院牆,和幾乎在集市裏才聽得到的那麼多的人聲,我還是有些暈眩,有狗衝我愣愣的叫著,我愣愣的看著這一切熟悉而又陌生的事物,不知道是現實還是夢境。
在老人家的院裏他向兩個兒子大概的說著我的來由,大個頭驚奇怎麼會遇到外鄉人,還是在這裏的深山裏,然後看著我等著回話表情異常嚴肅。其實我也不明白,以前隨齊叔去市集要運蹬霞功越過2坐山頭,走一個時辰的山路然後到達六壩驛,坐馬車再一個時辰路過下口河,然後才快到離山鎮,而自己從忘生涯跌落應該跌入的是沙河潭,可為什麼會到了灰熊山,在我努力回想的時候,老頭的另個兒子拉過一個木墩子招呼我坐下:“我叫滿成義,那是我哥哥滿成良,這裏是下口村,看兄弟你這麼木木的,是不是凍壞了腦袋想不起來了,沒事,慢慢想,待會我嫂子招呼大家吃飯,咱們再慢慢聊。”老頭咧嘴笑起來:“小子是個啞巴,問啥問啊。”幾個人笑了起來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而我依然愣著,話語堵在肚子裏。
我被讓進屋裏,大人們在院裏繼續小聲引論著這個陌生人的來由,隻是他們不知道我能聽得一清二楚,他們擔心,怕有是非,說我寒冬季節一身單衣,必定是詭異的習武之人,怕我是盜墓賊,熊口山有官墓最近被盜,官府正在追捕盜墓者。我凝神細聽之時,一個小孩子推門遞進一杯水,在旁邊好奇的看著我:叔叔,你怎麼穿這麼少,你衣服上都凍冰了,你不冷嗎?看著眼前的孩子,我轉回了注意力,笑而答道叔叔不冷,叔叔身體好。忽聽到屋子外頭老頭放大了聲音說:有事我老頭扛著,那孩子看著也不像個歹人就過個夜,明天有過路的驛車就走了趕緊招呼著吃飯!
忘生涯上有一塊息生石,朝陽傍崖而生,通體光滑清冷,無論春夏秋冬,都有寒霜冰結在上,而息生石後,就是我成長的石室,從我記事的時候起,齊叔就教會我冰獄訣,每日讓我在底層的飛瀑口淋水逐日加時到一個時辰,飛瀑背陰,終年隻有幽風寒氣,等我體溫如冰一般的時候,再懷擁息生石用冰獄訣將體內的寒氣化於息生石上。久而久之,體表溫度和息生石一般,我便再也不知寒冷。
吃飯間,小孩子忽然對爺爺說,叔叔會說話的,大家於是都開始望著我,我略一緊張,手中的筷子被內力碎成了竹絲,劈啪作響,老人示意兒媳帶孩子進裏屋。我趕忙道歉。還是二兒子先開口:“小兄弟你別緊張也別多慮,今天我父親救了你就不會坑害你,你年紀輕輕隻身丟在深山凍水中,我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們不想沾上官府的事情,即便你是江洋大盜,也會留你過了今夜,更不會去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