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成人之美,拔刀相助為廠花(1 / 3)

熊師傅請了病假沒來上班,辛瑞被臨時指派跟沈海平一組。沈海平的師傅姓朱,是個三十來歲小個子女人,看樣子不太愛說話。

沈海平就屬於那種不愛說話的人,同學們一起議論什麼事的時候很少見他開口。不僅不開口,對別人說什麼他也不大關心,一概漠視,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好像天生就是這種性格。辛瑞知道其中的一些緣由,那是在沈海平母親過世以後,有一段時間裏兩個人走得很近,時常會在晚自習的時候溜出去,到服務社買點豆腐幹、蘭花豆之類的小吃,再一人抱著一瓶啤酒,坐在大操場上默默地喝著。就算到了這種場合,沈海平的話還是不多,有一句沒一句,如果辛瑞不說了,兩個人就各自仰臉望天。按說這種氣氛挺無聊,甚至有些令人尷尬,但每次從操場上回來,辛瑞都感到身心放鬆。這樣吃喝一頓花不了幾塊錢,可津貼費有限,也不是可以經常“奢侈”的。好幾次到了月底,兩個人身上的錢都不多了,翻遍衣服的口袋,連硬幣都一枚枚數過了,兩個人的錢加在一起,勉強又湊合了一頓。私有製打破了,一切都是按需分配,辛瑞給這種日子取名為“共產主義生活”。也是在那段日子裏,辛瑞了解到,沈海平上小學時是少先隊大隊長,中學時是團支部書記、校團委委員。有這些經曆的人不可能不是活躍分子,沈海平的消沉肯定另有原因,這原因後來他自己和辛瑞說了。

“無人喝彩。”

辛瑞一直忘不掉他說話時黯然神傷的表情。

看來母親在他的心目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他所做的一切因為身後

有母親的目光、母親的讚許、母親的歡喜,從而變得有意義。這也就不難理解,母親的去世讓他灰心,連性格都改變了。

船台上的焊接質量要求比較高,大多數時間,辛瑞和沈海平都在一旁看,偶爾上去也隻能是打打下手。一上午時間都在那裏東張西望,時間過得很慢,閑得難受,熱得更難受。

露天船台上沒遮沒攔,火辣辣的太陽光線和電焊的弧光一樣刺眼,傾斜到鋼板上,穿著軍用膠鞋都能感到燙腳,站在那裏都有些受不了,何況還要工作呢。朱師傅一直蹲在那裏埋頭幹活,身上的工作服被汗水濕透了,後背上大大的一灘水印。臉上的汗水更是連成一線,順著臉頰不住地流淌,點點滴滴成串地落在鋼板上。整個上午,沒見她起身直直腰,也沒見她喝口水。

下午上班時,辛瑞和沈海平不約而同,都把軍用水壺帶來了。沈海平心細,還特意買了一包白砂糖,放了一些在開水裏。朱師傅來了,工作服上的汗跡泛成一圈圈白花,她步子有些沉重,卻依然是神情自若。

“朱師傅,先喝點水。”可兩個水壺一起遞到了身前,把朱師傅嚇了一跳。

“喝我的吧,是糖水。”沈海平這一句話,辛瑞自動退讓了,他當然懂得:糖水更解暑。

星期六晚上下班後,辛瑞和沈海平沒有回招待所,出了廠門就直奔紫陽路,那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道。

兩個人先是在路邊的小飯店隨便吃點東西,然後就跑去逛書店。沈海平買了一套羅曼?羅蘭的《約翰?克裏斯朵夫》,四本書五塊八毛錢,超過津貼費的一半了;辛瑞看中了一部歐文?肖的《富人窮人》,很想買,可掂量一下口袋裏的銀子隻夠吃飯的了,隻好把精神食糧先放下。

從書店出來時,遠遠地看見教導員上了公共汽車,看樣子他是要回家過周末的。一回到招待所,辛瑞就大聲喊道:“弟兄們,教導員回家了,我們自由了。”

顧震有皺著眉頭說道:“你瞎嚷嚷什麼呀。”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辛瑞拍拍顧震有的肩膀,那派頭就像是首長在關懷“小鬼”。

顧震有撥開辛瑞的胳膊,表情十分煩躁。

“秋收暴動風雷驟,明燈照亮,明燈照亮我心頭。才懂得翻身必須槍在手,參軍、入黨,要為那天下的窮人爭自由。工友和農友……”

辛瑞在公用洗澡間赤身裸體地一邊洗衣服,一邊扯著嗓子唱戲,越唱越投入,到“爭自由”的時候,還攥緊了滿是洗衣粉泡沫的拳頭,擺起造型來了。好像真成了杜鵑山上的黨代表一樣。顧震有站在門口多時了,本想等他唱完再過來說話,可看他那還沒完沒了樣子,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樣板戲”就這樣被終止了,辛瑞回過頭來,不滿地看著他。

“不鼓掌就算了,你咳嗽什麼。”

“看你這樣赤條條地鬧革命,還真挺不容易的。”

“看我?有什麼好看的,零部件和你都一樣。”

“行了。你快點洗,我有事和你說。”顧震有說完,轉身就走了出去。

“有什麼事就直說唄,神神秘秘的。”辛瑞嘴裏嘀咕著。都快吃晚飯了,顧震有著裝整齊不說,軍帽還一直扣在腦袋上。

“奇怪!“辛瑞不由得搖搖頭,又自顧唱了起來:“黃連苦膽味難分。他推車,你抬轎,同懷一腔恨,同恨人間路不平,路不平。可曾見他衣衫**留血印,怎忍心——怎忍心(哪)舊傷痕上又添新傷痕?”

顧震有還真的遇到了一件難心的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昨天下班前,方芳突然約他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飯,顧震有當時就愣住了,還沒來得及表明態度時,方芳已經走遠了。

顧震有的本意是不想去的。前些日子剛剛被教導員不點名批評過,這些天來,他一直規規矩矩地跟著方師傅幹活,連話都很少講。再說了,他也是有女朋友的了,盡管萬曉紅沒有方芳漂亮,可是在顧震有的心目中,這層關係是絕對不可能動搖。可不知為什麼,當時麵對方芳,他的反應有些遲疑,隻是那麼稍稍猶豫了一下,弄得現在挺被動。赴約肯定不好,爽約似乎也欠妥當。猶猶豫豫,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他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和辛瑞講了,希望他能給自己拿個主意。

“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辛瑞聽完,長喘了一口氣:“不就是見個麵、吃個飯嗎?她還能吃了你。”

“你還不明白嗎?”顧震有急了。

“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感覺你有點曖昧。”

顧震有連連解釋:“沒有沒有。”

辛瑞目光狡譎真讓人受不了,顧震有嘿嘿笑了:“是有一點點了,不過……”

“行了,一點都沒有就不正常了。說實在的,這事要是換了我也會動心,誰會對美無動於衷呢?可同誌哥呀,審美不能隻停留在美的外表,還有美的內在,內外的和諧一致更重要。”

“哎呀,你就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她約好晚上六點在紫陽路口見麵,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嗬嗬,時間地點都有了,人物有什麼具體要求?”

“什麼人物哇?你在說什麼呢?能不能正經一點。”

“我是很正經啊。總要有出場人物吧,這樣才好展開故事情節。”

“可我不能去呀。”顧震有不停地搖頭。

“怕什麼!你可以去,也必須去。”辛瑞很堅決地說道:“也許還需要一個配角。”